別有幽愁暗恨生  清遙番外(二)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8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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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娘親眉目依舊,眉宇間不再憂愁,而父王站在她的身旁,寵溺的看著她。忽然間,天地變色,我看到,娘親的嘴裏流出了殷紅的血,而父王的頭直直掉了下來,滾到了我的腳下,一雙眼死不瞑目的怒視著我……
    我驚坐起,望著眼前陌生的屋子,方覺剛才不過是一場噩夢。
    “你醒了。”一個男子踱步走了進來,衣袂飄飄宛如仙人模樣。
    “是你。”我眯起眼,看向眼前的謫仙般男子,而他,也在打量著我。
    “陳少爺,昨天晚上,是你救了我?”我疑惑地看向他,心裏越發認定這個男人不簡單。
    這位陳少爺,在我麵前淡定的坐下,他斟了一杯茶,遞給我:“剛醒來就說那麼多話,不口渴嗎?”
    我接過茶杯,仰頭喝了下去。而陳少爺,則玩味的笑道:“這麼爽快,不怕我下毒?”
    “你如果要害我,昨晚就不會救我。”我放下茶杯,與他冷冷對視。然而,這個人的眸子太深了,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
    “不錯。看來,我沒有白救你。”陳大少站起身來,玉手拂了拂衣物:“今日就到此為止。段世子,或者我現在該叫你段公子,好生休養,切不可離開這裏一步。如有吩咐,外麵自有人應承。”
    “等一等。”我喊住了他,強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在下姓清名遙,與大理段家已無關係。”
    “鄙人姓陳,名家樹。雁城人士。”他露出了一個溫潤的笑,盡管隻是一個側臉,但已動人心魄。
    在陳少爺的安排下,我的身子恢複了往日的硬朗。然而,並沒有做告辭,我再次潛入到了宮中。王宮裏,守衛比我上次來時多了不止一倍,在這種情況下,想要進內庭更是難上加難。
    在我打算離開的時候,旁邊傳來了兩個換班侍衛的交談:“那個漢女,真是個疑神疑鬼的料兒,沒事找事的亂喊什麼見鬼。害的咱們大晚上還來受這個罪。”
    “噓。”另一個侍衛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他小心的看了看周圍:“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不過裏麵那個確實也心狠手辣了些。也難怪會遇到鬼了。”
    遇鬼?我愕然,他們說的漢女是誰,似乎地位還很高。據我所知,南清王的宮中,漢人妃嬪隻有兩人,一人是天朝送來和親的清雅公主,然而,這位公主入宮不到一年,就香消玉殞了。而另一位,則是南清王一直收在身邊的漢女,這些年來頗為得寵,然而,此女的名聲在民間非常不好,傳說南清王對她言聽計從,以至於她日益驕縱,見到不順眼的嬪妃就往死裏整,搞得南清王子嗣單薄,迄今為止膝下隻有一子。
    出神間,那兩個侍衛已經走出了很遠。而我再次起身時,卻被人發現,若不是有人暗中助我,恐怕我孤身難以突出重圍。
    待回去後,陳家樹冷臉坐在我房間裏,手中有一下沒一下的搖著羽扇:“你回來了?”
    我警覺地看向他,這個人,我一直捉摸不透,剛才助我的人,應該是他的手下,因為我們曾經打過照麵。隻是,這個人和他的手下兩次救了我,如果不是有意跟蹤,那就是他們也盯上了王宮,至於原因,我暫時不想知道。
    “清公子,相遇即是緣分。陳某感激你救我一命,故上次出手相救,你我兩清。然而,今夜清公子不聽勸告,重入險地,為了救你,陳某的手下搭進了不少弟兄,而我們的落腳點,也被如姬的人發現,如今此地,已不能留。”
    轉眼間,剛才還繁花似錦的地方,如今已經人去樓空,空生悲歎。而不多時,裏麵就傳來了喧鬧聲,還有追擊聲。
    第二日,王都城門處檢查的緊,每個出城的人都要被仔細搜查。而官兵也開始了逐家逐戶的排查,街上,一隊隊整齊的巡查兵隨處可見。
    “是清某連累了你們。”站在二樓,透過小窗,我清楚的看到了外麵的動靜,心中為自己昨夜的莽撞後悔不已:“閣下放心,清某絕非無賴之人,感謝公子這些日子裏對清某的照顧,還有兩次救命之恩。清某一日在世,定當結草銜環報此大恩。”
    “清公子這是要離去嗎?”陳大少再次搖起了他的扇子:“我陳某雖不才,離開這裏確實沒有問題的。而且,陳某素來小氣,別人給我的恩惠記不得,可別人欠我的恩情,卻是不能賴掉。”
    我眼前的人,此時忽然變了個樣,如果此時給他戴上一個紅紅的雞冠,就更像那回事兒了。
    橫豎一隻鐵公雞,精明的很。
    “陳公子怕清某食言嗎?”我眯起眼,冷冷說道:“公子大可收起這份心思,清某雖無治世的經緯之才,卻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說到做到,否則,月神在上,必罰清某黃沙遮麵,不得好死。”
    “清公子報仇心切,陳某理解,不過,清公子孤身一人,潛入皇宮且無照應,不正是坐以待斃嗎。到時,不但家仇報不了,命都搭上了,這一遭人世路,豈不是走的可惜了?”陳大少放下扇子,目光清透地看向我,提點到此,若我還不明白,那這遭人世路,確實走的可惜了。
    “難道陳公子有更好的安排?”我試探的問道。
    “不瞞清公子,其實,商賈隻是在下的身份之一。而在下最喜歡的一個身份,是貓殺的主人。”他看著我,毫不避諱的說道。
    貓殺?我大吃一驚,難道是江湖中忽然崛起的神秘組織?傳說被貓殺定下人頭的人,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亦逃不出貓殺的手掌心。
    這個風華絕代的少年,竟然是貓殺的主人?
    “現在你有兩條路,一是立刻離開這裏,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互不相欠;二是留下來,我護你周全,同時,我會給予你力量,祝你達成心願。”
    一雙黝黑的眸子,終是不可見底。
    我閉上眼,待睜開的時候,我的眼睛裏,已經住進了一個魔鬼。
    一個點頭,從此,我進入了貓殺,不能回頭,也無法回頭。
    在為貓殺打拚了數年之後,我被賜名“冬青”,接管了貓殺的東木堂。東木堂,專為貓殺培養暗人和死士,在四大堂裏的地位非同小可。他能把這等機構交給我管理,可見對我信任非常。
    原以為,昏暗會是我未來的顏色,然而,一個偶然的機會,卻讓我得知了一條線報,我的殺父仇人莫長風,幾日前出現在了京城。
    握著這條線報,我的手不停地顫抖。這是我多久沒有控製自己的情緒了,從得知父王娘親去世的那一刻起,世上已經沒有什麼事兒,能讓我再動容。
    “冬青,去吧。”不知何時,那個傾城少年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告訴我去報仇。
    當我趕到京城時,不禁皺起眉頭,盡管邊疆戰火熊熊,可這裏依然暖暖如春,絲毫感受不到邊疆的炎意。
    這裏,確實是個避世的好地方。莫長風,可是也沉醉在了這裏?
    “堂主,”手下恭敬地將手中的線報遞給了我:“屬下查到,最近有一個人,頻繁出入護國將軍府,外貌體態像極了堂主要尋的人。”
    護國將軍府?莫長風,跟慕家有什麼關係?
    幾番夜探將軍府下來,我對這個偌大的府邸疑惑莫名。這裏,從外麵看,隻是一個較大的府邸,可內裏卻隱藏著無數的高手,這並不奇怪。畢竟,作為天朝軍權最大的護國將軍,私底下放了一群高手也無可厚非。隻是,這些高手似乎各為其主,有時還會廝殺在一起,隻是,每次都被人很好的善後。
    慕府,裏麵究竟隱藏了什麼樣的秘密?莫長風,為何逗留在這裏遲遲不肯離去?
    一份關於慕家人的明細,被送到了我的手上。慕懷忠,家中有十幾房妻妾,但膝下子女卻少得可憐。三子一女……這一切,竟然是他的妻子作祟,那名出身士族的大小姐,竟然有這麼狠毒的心腸。
    然而,對於大夫人的折騰,慕將軍卻視若無睹,由著她在府內肆意妄為。如果說他是有意為之,那麼,他要麼是對這位夫人有愧疚,要麼就是他在隱隱的保護另一個人,一個對他很重要的人。
    人,都有軟肋。那個一直待在祠堂裏的女人,可是他的軟肋?
    夜裏,我穿上夜行衣,順著地圖標注的方向,摸到了慕家的祠堂。
    祠堂外,一個女人正倚在樹下,仰頭望月。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一身風華,月色照在她的臉上,如同一塊瑩瑩的美玉。然而,她的眉間緊鎖,似是有說不出的哀愁。
    隻是,這張側臉,怎麼看起來那麼眼熟?
    我不由得想起了那日在南詔王都,那個絕代的少年。
    出神間,我腳下的瓦片忽然鬆動,發出了不小的聲響。外麵隱藏著的慕府暗衛,在此刻如潮水般向這裏靠攏。我不得不躲入了祠堂中,對著外麵的女人露出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那女子雖已是中年,可她的目光,在看向我時,竟然有了刹那的愣神。
    “王上。”她的嘴唇微動,眼中流出水的光澤。
    這個女人,難道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王上,可是那夜如姬口中的南清王?
    我疑惑起來,不過想想,南清王,好歹是我的親叔叔,我們的麵目有些相似,也是在情理之中吧。
    “夫人。”幾名暗衛跳了進來,抱拳道:“屬下剛才在外麵聽到了異響,為了夫人的安全,請允許屬下進去搜查。”
    我屏住氣息,繼續聽著下麵的進展。
    “你們若想進去,本夫人不會阻攔。本夫人在這裏待了那麼久,頭一次見到生人,還是那麼多。將軍回來了,我還要當著他的麵謝謝你們呢。”女人幽幽的說道。
    幾個暗衛聞言,不約而同的顫抖了下,推諉一通後,終究沒有進入祠堂,訥訥的告退了。
    待女子走入祠堂合上門後,她點起了一炷香,插在了我麵前的香爐上:“你是誰,來這裏做什麼。”
    一把冷劍,已經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的身後,傳來了凜冽的殺氣。
    “在下清遙,見過冷夫人。”我抱拳道,心想不會錯,這位就是被慕將軍雪藏起來的冷夫人,那個他放在心頭的女人。
    若非對她喜愛至極,他也不會將她囚禁在祠堂裏,為的隻是獨享她的容顏。
    女子緩緩回過頭,看向我的眼神一片恍惚:“清遙,清者且遙。亦或是,清雲之遙?”她的眼裏,忽然間湧出了一片悲傷,似是想起了辛酸的往事。
    “你來這裏做什麼,你可知這裏是什麼地方?”冷夫人喃喃地開口問道。
    “自然知道。我來這裏,隻是為了找人,找我的殺父仇人。”我的手撚住脖子上的冷劍,同時向後擊掌,刹那間,冷劍已到我的手裏。
    我轉過頭,冷眼看向站在我身後的那個男人。這個男人,一身侍女的打扮,可他眼裏那凜冽的殺氣,卻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此人的身手非同一般。
    “啞姑,”冷夫人喚住了他:“你先出去為我們看著。”語氣中的優雅讓人無法拒絕。
    那個叫啞姑的男人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不管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麼。”冷夫人的眼,銳利地看向我:“請你忘記剛才的事情。你的殺父仇人是誰,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說完就轉過身去,目光再也沒有落到我的身上。
    事已如此,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於是,我抱起拳,敬道:“夫人,得罪了。告辭。”
    然而,在離開慕府時,一個慌忙路過的人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這個人,在慕府裏鬼鬼祟祟地做什麼。
    “夫人,小的看的清清楚楚,冷夫人的房間裏,確實進了一個男人。”那個人進了慕府大夫人的房間,氣喘籲籲的告密道。
    大夫人冷眼掃了他一通:“那個男人呢?”
    “回夫人,小的看到他時,他正好離開了,現在,估計已經出慕府了。”
    一個響亮的巴掌聲落下,一個女子嬌喝道:“混賬東西,這時候才來告訴,還有什麼用。”
    緊接著,求饒聲起,大夫人從容的說道:“算了綠琴,放他走吧。”
    “還不快滾。”嬌喝聲再起,來人已經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如同身後追了蛇蠍般避之不及。
    “綠琴,那個男人還是什麼都不說嗎。”大夫人冷冷問道。
    “那個男人,真是個剛豆子,死活不肯招出他與冷夫人的關係。不過,就憑他那南詔人的身份,也夠冷夫人喝一壺的。”綠琴陰陰的說道,眼中已經有了掩不住的惡毒笑意。
    南詔人的身份?我眼珠一轉,這個人,難道是……
    “是嗎?本夫人倒想見見那個人了。”大夫人站起身來,彈了彈衣袍:“帶路吧,綠琴。”
    黑暗中,我忙抽身跟上,隻見大夫人和綠琴,轉動了桌子上的花瓶,一個小黑門立刻從牆內側翻轉開來。
    眼見大夫人和綠琴的身影消失在牆內,我也悄然跟了進去。眼前,伸手不見五指,但一股淡淡的香味,卻從遠處飄來。
    順著這股香味,我終於摸到了大夫人她們的所在地。當我躡手躡腳過去時,這兩個凶猛的女人,正在拿烙鐵烙被他們綁住的男子。
    “嘖嘖嘖,到這個地方了,想不想說,也由不得你了。”綠琴露出一個恐怖的笑:“你和冷夫人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半夜裏去見她?冷夫人又是誰,快說。”
    我搖了搖頭,這個女人啊,外強中幹,聲音底氣不足,一聽就知道是狐假虎威的料兒。
    “綠琴。”大夫人喚住了她,媚眼一挑:“能為一個女人守口如瓶,寧願死都不肯透露半點,確實讓本夫人佩服。綠琴,把東西拿出來吧。”
    綠琴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打開了來,淡淡的香氣,隨風飄向了我的鼻間。
    竟是……斷魂草。
    斷魂草,生長於西域,少許服食能夠止痛,但服食量大的話就會使人出現幻覺。重者亦可致命,前提是需要一味藥引。
    “這是家父出使西域時,帶回來的寶貝。”大夫人露出淺淺一笑:“也好,今日讓你嚐嚐鮮。”
    男子的頭在此時抬起,他啐道:“呸。你們這兩個狠毒的女人,撈不到男人的心,就去嫉妒其他的女人。想要撬開我的嘴,天王老子也不可能。”
    在他抬頭的刹那,我清楚的看到了他的臉,眸子驟然縮緊。有些人,無論怎樣改變,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莫長風……
    “是嗎?”大夫人無謂的笑了笑:“綠琴,替我張開他的嘴。”
    綠琴得令,立馬衝了上去,掰開了莫長風的嘴,配合著大夫人將斷魂草塞到他的嘴裏。
    “吃了斷魂草,你堅持不了多久。”大夫人冷笑:“一會兒,你就會對我們和盤托出。不過,你放心,這藥絕對要不了你的性命,嗬嗬。綠琴,我們走吧。”
    我忙躲起,直到那兩個女人,消失在黑暗中。
    裏麵,莫長風的臉色已經開始變化,大夫人喂他的斷魂草,已經使他出現了幻覺。
    “還記得我嗎?”我走近他,匕首頂住他的喉嚨。
    “王上。”他瞪起渾濁的眼睛,如是叫道。
    我皺眉,斷魂草的藥性,竟然上的這麼快。
    “還記得被你手刃的三王爺嗎?”我的匕首刺入他的脖子,紅血從刀刃上流下。
    “當初,你砍掉了他的頭顱。想起了嗎?”我的刀刃,又進了一分,心中的魔鬼,此時聞到血腥,愈發興奮起來。
    “王上,長風騙了你。”莫長風的臉色逐漸蒼白,而他的眸子卻清明了起來:“小主子,三王爺,是自盡而亡的。夫人死了,他生無可戀,在交代了後事後,為了不連累身後的兄弟,就讓我帶著他的首級去見王上,以此換取兄弟們的性命。王上,也是不願意要三王爺的命的,他身邊的妖姬,才是害了夫人和王爺的元凶……”
    “小主子,害死你父母的人,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如姬。為了讓她的兒子榮登大寶,她什麼人都害。小主子,你要小心……”莫長風忽然在此刻向前傾倒,他的喉嚨,正好穿過了我的匕首:“王爺,夫人,罪臣來了。”
    他的身子轟然倒下,碧血流了一地。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他說的那番話可是真的,如姬,才是害死父王和娘親的元凶?我迷蒙了,為什麼?
    眼前似乎升起了一片迷霧,想不通,也走不出。
    我點起了火把,幾經周折,終於走出了這片地下城。想不到,慕府底下竟然有這麼複雜的工程,隻是,這些密道,最終通向哪裏?可是整座皇城?
    我軟軟的躺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星空,隻覺混亂不已。剛才經曆的一切,宛如一場夢境,神秘的冷夫人,殘酷的大夫人,還有癲狂的莫長風,終是無法看透。
    “堂主。”手下人飄然而至:“這是主人給您的信箋。”
    我接過信箋,掃了一眼,下一刻,信箋化作白色雪花,紛紛揚揚撒了一地。
    “我知道了。你去準備吧。”我站起身,看向遠處燈火依舊的慕府,眉頭皺起。主子要將我安插在那裏,在這個時候?未免太巧了些。
    想要進慕府,並不是難事。一個簡單的布局,受人追殺的我,被慕府大少若霖所救,從此開始了我在慕府的侍衛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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