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醜女初長成 第十五章 朱顏清淚自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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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渺渺的經殿裏,冷夫人閉目跪在蒲團上,嘴唇輕輕張合,似是為誰祈福。香爐裏緩緩湧出的青煙,將她整個人籠罩在煙霧中,如夢似幻。忽然間,一股濃重的酒氣逼來,一雙修長卻布滿了繭子的手從後麵擁了過來,將她緊緊摟在懷中。“清雅。”來人摩挲著她的發絲,呢喃道。
冷夫人的身體一顫,眼仍然緊閉著,任由對方抱住自己,如木頭般承受著……
是夜,彎月想著白天冷夫人問的問題,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待她漸入夢境時,幾聲奇怪的響聲從樓上傳了下來。樓上是冷夫人的房間啊,彎月揉了揉眼睛,莫不是冷夫人的房間裏鬧耗子了?怎麼總是“咯吱咯吱”地響?
彎月站起身,穿上衣服打開房門時,一個黑影罩在了她的麵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捂住了她的嘴,將她逼回屋子裏,同時輕輕帶上門。
啞姑……透過外麵的光亮,彎月看清楚麵前的人正是啞姑,可她這是做什麼?
啞姑衝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寂靜的夜裏,上麵的聲音越發清楚,仿佛是女子吃痛的呻吟,伴著低低的男人的吼聲。忽然,彎月的後頸一痛,登時暈了過去。
啞姑甩了甩打昏彎月的手,將彎月放在了床榻上,自己則捂住耳朵,在床下坐了一整夜。
第二日,在百鳥的鳴叫中,彎月緩緩醒了過來。哎呀,她的後腦怎麼這麼痛。彎月揉著吃痛的後腦,昨夜仿佛做了一個怪怪的夢,夢見大地顫抖了起來,房間內“鏗鏗”作響。等等,昨晚她在房間裏好像見到了啞姑,啞姑來她房間做什麼?
待穿戴完畢後,彎月走出了房間,做好早點後端去了冷夫人的房裏。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啞姑竟然守在冷夫人的門口,見她來了,木然地端過彎月手中的早點,隨後示意她離去。
彎月抿了抿嘴,敏感的她聞到,冷夫人房中依稀傳來了濃厚的酒氣。她急忙轉過身,匆匆地離開了。
原來昨夜不是夢,冷夫人的房裏,竟有男人……那男人,是將軍嗎?
“夫人,夫人。”十二夫人悄悄走了進來,心疼的擦拭著冷夫人身上的痕跡。每次將軍來冷夫人這裏過夜,都是她悄悄過來,為冷夫人擦拭身子。然而這次,冷夫人的身子卻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青青紫紫的痕跡遍布了她的身體,精致的臉也腫起了大半兒。
“夫人……”十二夫人見了冷夫人的樣子,就差沒流下眼淚。
“衣然,抱緊我。”冷夫人氣若遊絲地說道。身體的痛遠遠比不上心裏的痛,昨夜的那個男人,就像野獸般,對她瘋狂索取,如往常一樣,一點兒都不顧忌她的意願。
在十二夫人的肩頭依偎了許久,冷夫人忽然說道:“衣然,把藥拿給我吧。”
“哦。”十二夫人應了一聲,起身在冷夫人的床頭櫃裏翻了翻,拿出了一個碧綠色的藥瓶,遞給了冷夫人。
冷夫人打開瓶子,取出一顆烏黑的丹藥,麵無表情地放入嘴裏。
“夫人,常吃此藥,對您的身體……”十二夫人猶豫地說道。
“那又如何。”冷夫人伸手摸向自己的小腹,眼裏依稀冷絕:“衣然,你回去吧。待久了,反而對你不利。”
“夫人……”十二夫人欲言又止:“將軍縱然對不住你,可你這麼作踐自己,又算什麼。”
冷夫人輕輕躺下,頭扭向一旁,不做言語。待到十二夫人離去後,兩行清淚從她的眼中緩緩流出。
“哥,什麼寶貝這麼藏著掖著,不就是把劍嗎。”若梨嘟著嘴,氣呼呼的看向手握舒華的四哥,小女兒之性盡露無遺。
“這把劍可不是普通的劍。”若愚臉上掛著清冷的笑,隻有在看向若梨時,眼中才有了一絲暖意:“舒華可是上古神劍之一,可惜流落人間久了,沾染了無數的戾氣。能用此劍之人,除非滅情絕愛,否則,必會被其反噬。”
“滅情絕愛。”若梨麵上一寒,急忙拉住若愚道:“這把劍可真不吉利,那皇帝老兒,心疼東西就直說嗎,幹嘛送這種害人的東西……嗚嗚”一雙大手已經捂住了若梨的嘴巴。
“笨丫頭,這些話也是你能說得?”若愚挑了挑眉,看向這個傻乎乎的妹妹。
“好了好了,那我不說了。不過,既然舒華乃上古神劍之一,世間是否有其他的神劍呢?”
“若說能與之相配的神劍,非碧霄劍莫屬。”若愚頓了頓:“傳說,舒華與碧霄,乃神石裏鑄出的一對兒寶劍,分屬一陰一陽。天帝將這兩把劍,送給了他的兩個兒子,日神與暗神,這一對兒劍由此被拆開了來,並被各自的主人賦名為碧霄與舒華。後來,日神與暗神不知因何事相爭,竟持劍在天上打了七七四十九日,暗神心高氣傲,卻不小心失手遺落了神劍,敗於日神的碧霄劍下。從此之後,舒華劍流落人間。”
“那碧霄劍呢,還在日神的手上嗎?”
“笨丫頭,”若愚彈了彈若梨的鼻子:“不過是傳說,你還當真了。”
“就要當真,就要當真。”若梨嗔道,同時靠近了若愚,硬要搶他手中的舒華。
“梨兒。”在兄妹二人對鬧的當口,一聲呼喚使得房內的二人怔住。若梨向房門處看去,隻見一個儒雅的男子,穿著藏青色的長袍,腰上別著一把短劍,大步走了進來。
“父親。”若愚先跪下行了禮。
原來,這是她的爹?跟那日見到的爽朗男子,很不一樣呢。不過,若梨還是學了若愚的樣子,向著慕將軍行禮道:“父親。”
慕將軍的眼裏閃出幾分詫異與心疼,小時候的若梨,從來不會喚他一句冰冷的“父親”,而是奶聲奶氣的喚他“爹爹”。他猶記得,當一團白白胖胖的若梨如肉球般依偎在他的懷中時,他那為人父的心情,當初的霖兒也比不及。然而,待若梨長大了之後,父女相見的次數屈指可數,盡管他對若梨的生活了如指掌,可惜,近在眼前的骨肉卻不能共享天倫……
“梨兒過來,讓爹爹好好看看。”慕將軍扶起了若梨,父女側目的瞬間,他看到,女兒的臉上,已經依稀有冷夫人當年的神采。
“梨兒長大了。”慕將軍露出一個不明的笑,同時不著痕跡地放開了她的手:“梨兒前些日子生病了,可好了?”
若梨慷慨笑道:“嗯,好多了,謝謝爹爹。”雖然早已忘記自己得了什麼病。
慕將軍撫了撫若梨的頭,柔聲道:“梨兒,最近可有去看你娘?”
若梨點了點頭,眼中彌漫著水霧:“梨兒試著進去過,可那個看門的嬤嬤好凶,怎麼說都不讓若梨進去。”
“梨兒乖,那個嬤嬤並不認識若梨,待她認識了你,就會放你進去了。”慕將軍好聲安慰道。
“可是……”若梨撅著嘴,還想繼續告狀時,若愚搶先說道:“父親,孩兒昨日在城牆上著實魯莽,還請父親大人恕罪。”
若梨鬱鬱地看向四哥,剛才,她正要說出大娘不許任何閑雜人等進入祠堂,包括她與四哥。而四哥卻搶了她的話頭,這叫她如何不鬱鬱。
“梨兒,你先出去吧,中午,和爹爹一起用膳如何?”慕將軍笑眯眯地問道。
“好啊好啊,那一言為定。”若梨高興道,她終於,可以改善一次自己的膳食了。這位將軍爹爹,午膳絕不會虧待她的。
待若梨走後,慕將軍徑直坐下,抿了口茶,問道:“若梨怎麼會變成這副樣子。”
“孩兒,不知當講不當講。”若愚麵露難色。
“但說無妨。”
“事情要從大娘與孫府的聯姻說起……”若愚緩緩說道,將孫家長公子孫儒才與若梨定親的事,到若梨失憶的事兒,前因後果緩緩道出。
“紅杏死了?”慕將軍繼續抿著茶,一個婢女的死,算不上什麼。
“回父親,紅杏並沒有死,隻是被大夫人打得剩下了半條命。大夫人誣陷她私通男子,將她驅逐出府。梨兒自小就與紅杏相依為命,此事她阻止不得,一怒之下犯了心病,昏死了過去。醒來時,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慕將軍手中的茶杯,“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摔了個粉身碎骨。
“父親,”慕若愚繼續說道:“綠柳那丫頭,留在若梨身邊,遲早是個隱患。”
慕將軍點了點頭:“綠柳那丫頭,著實該死。可是,現在還不到動她的時候,對於孫夫人,我們還要忍。至於那幾個行凶的婆子,你掂量著做吧。”
若愚回了聲“是”,一向冷淡的眼裏燃起了小簇的火焰,對於這個自小依著他的妹妹,他從不舍得打她,更別說傷她。可那群婆子,卻差點害她丟了命……忽然,他想起了自己手上的舒華,父親今日忽然上門來見自己,不隻是為了若梨,還是為了這把舒華劍吧。
“父親,這把舒華劍……”若愚試探性地問道。
“既然陛下把劍給了你,那就收著吧。”慕將軍站起身,背著手道:“不過,舒華劍的戾氣實在太重,在你不能掌握它之前,不妨先將它封住。”
“父親的意思是?”若愚走向前,問道。
慕將軍在若愚耳旁輕輕耳語,若愚聞言,點了點頭,麵上卻止不住冷峻起來。
隨著慕將軍的回府,府內的諸多雜事被提上日程。正當眾人忙地不堪時,一場混亂發生了。一個婆子,大概夜裏酗酒過多,竟然掉進了慕府內的大湖,第二日被發現時,屍體已經浮腫不堪了。兩個月後,又有兩個婆子莫名其妙的死去。這些婆子生前仗著大夫人的勢,府內的不少人都吃過她們的苦頭,因此,聽聞到婆子的死訊後,也沒有人太過關心。眾人皆在心裏念道:“報應啊,老天終於開眼了。”
(某秋海棠邊咳嗽,邊老生常談道:人在做,天在看……)
在冷夫人的指導下,彎月差不多能夠看懂道德經上的內容,大字也認得了些。然而,冷夫人提出的那個問題,她還是百思而不得其解。水裏,除了會遊的外,還能有什麼。
夜裏,彎月捧著《道德經》,正欲休息時,樓上那種“咯吱咯吱”的聲音又出現了。有時,半夜起來,她會聽到這種聲音,寂靜的夜裏還蠻嚇人。每當她想出去一探究竟時,啞姑總會適時出現,緊接著,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之後,冷夫人總會病上一場,幾天不出房門。
算了,好奇害死貓啊,更何況是人呢。彎月憋回了自己的疑惑,在看到木然的啞姑和愈來愈憔悴的冷夫人時,她真不知道該如何問起。
終於有一天,彎月小跑了過來,她手中捧著道德經,待到冷夫人麵前時,彎月的臉紅撲撲的,不知是興奮的還是跑急了喘的。
“彎月丫頭,何事那麼開心。”冷夫人倚在榻上,有氣無力地問道。
“回夫人,我猜到了,您的答案。”彎月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
“哦。”冷夫人挑了挑眉毛:“說來聽聽。”
彎月點了點頭,朗聲道:“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道德經•第八章》,大意為:最善的人好像水一樣。水善於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停留在眾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最接近於“道”。最善的人,居處最善於選擇地方,心胸善於保持沉靜而深不可測,待人善於真誠、友愛和無私,說話善於恪守信用,為政善於精簡處理,能把國家治理好,處事能夠善於發揮所長,行動善於把握時機。)
“所以……”
“水中包含的,是萬物。”
冷夫人已然混沌的眼閃出了水樣的光澤,這個答案,似乎比自己參悟的,更深了一步。她拉起彎月的手,驚訝地問道:“這是你想出來的嗎?”
彎月努力地點了點頭。
“怎麼會想到這個答案?”
彎月撓了撓頭,臉紅道:“今日在喂魚時,看到魚兒群遊時的樣子,像極了道家的八卦。水善利萬物,水,不僅仁善,還能忍眾人所不能忍,即使處於惡地,也能淡然如常。同時,水也是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的本源,如果沒有水,又怎會有其他。所以,就想了這個答案。”
原來是這樣。冷夫人的臉終於綻放出幾分笑容,她放開了彎月的手,笑道:“歪打正著,你這丫頭,倒還有些慧根。”
“那,我以後可以自由出入這裏?”彎月的眼睛撲閃撲閃,期待著冷夫人肯定的答案。
“既然你答對了,這裏,自然任你出入。”冷夫人淡笑道,隨即神情一轉:“不過,你千萬要記得……”
“娘,娘,我要見我娘。”院外忽地傳來若梨吵鬧的聲音,打斷了冷夫人後麵要說的話。
“是若梨。”彎月急忙說道,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冷夫人,卻發現冷夫人的臉上,竟多了幾分悲傷。
“夫人。”彎月忽地跪下,對冷夫人道。
“你……要為若梨說情?”
“是。夫人,前些日子,聽人說,若梨因為紅杏的事兒,心病突發,差點連命都丟了。待她醒來時,卻失去了記憶。可那日,那日紅杏本是要去門口接我的,不知怎的,就被人汙蔑成私通外人。紅杏因為我而送命,若梨也因我間接失憶。我難辭其咎。夫人,若梨雖然比我小,可她對我和紅杏非常好,她說,以前在慕府中,一直與紅杏相依為命。彎月自小就沒有娘,但彎月身旁的大小娘親,都對自己的孩子很好。所以,天下沒有不疼孩子的娘。如今,失去了記憶的若梨依舊對你那麼依賴,彎月可否求夫人,也能對若梨好一點兒?就算彎月以後出不了這院子,隻要夫人能善待若梨,彎月也不後悔。”若梨與紅杏的事情,她是在見了清醒後的若梨的那日,被紅豆間接告知的。今日,終於一口氣將此事說出了口,心中登時舒服了些。
這孩子,剛才還為自己能出入院子而高興,現在,為了若梨,卻如此……何苦啊。冷夫人心中低歎,她扶起了彎月,掏出手帕輕輕擦拭她身上的泥土,苦笑道:“真是個傻孩子。”
冷夫人拍了拍手,示意啞姑放若梨進來。待若梨一路小跑進來時,她已經泣不成聲,直直撲入到冷夫人的懷中,哽咽道:“娘親,若梨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怎麼這麼久不來看若梨?”
冷夫人輕拍著若梨,淚眼再也控製不住,滾滾熱淚滴到了若梨的身上。一對兒母女抽泣著,相對無言。彎月悄悄地退回了屋子,她知道,這對母女,接下來要說的話,有很多。
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惟不爭,故天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