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有孕了。
    宮內宮外一片喜慶。顧君淩卻沒有那種初為人父的喜悅，他在不安。他大概在擔心自己不會是一個好父親。他給長子取名顧辰。他說，那天一抬頭，就看到了啟明星。
    皇子滿月，他在早朝時候宣布立太子，震驚滿朝。但是沒人能改變，隻好接受這個結果。
    他很寵那個孩子，總是喜歡抱著他。我自然是不會打擾他去做慈父，進宮的次數減少許多。
    我有一些探子，分布在各個重要大臣與藩王的周圍。要掌握情報，或者與他們聯絡並不是什麼難事。但我的實力還不夠。我隻是個藩王。幸好有皇帝能夠讓我利用。隻要能夠小心些，不引火上身就好。
    安定下來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我們總是會同進同出，宮中有一些流言蜚語漸漸傳出宮牆之外。先沉不住氣的竟然是晉國公。
    皇後做了母親，突然像是明白了事理，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他，都矜持有禮開來，漸漸有些母儀天下的風範。所以我們都明白這種事情她是不會出頭的。晉國公找到我們，軟硬兼施就差呼天搶地，最後還是皇後出麵將他勸了回去。
    我和他見狀，無奈一笑。陡然覺得，彼此之間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麼默契。習慣了他的寢宮，習慣了他的作息，習慣了他的口味，習慣了他的笑顏。
    我真真正正的，開始驚慌起來。那一天，我從皇宮落荒而逃。
    我知道自己的反常，喜怒不定，心浮氣躁，於是稱病不朝，一個人在府裏呆了兩天。
    第三天我重新進宮，被告知他在禦書房議事。依照他的習慣，議事完了必然會回到南書房，我直接到了那裏。在政事上，他並不怎麼瞞我。在世人眼裏，我早就是皇帝最為信任的心腹。
    我在他的桌上發現了一封奏折，是父王的，日期是十日之前。說母親想念我，他們為我尋了一個大戶家的女兒做王妃，讓我回封地成親。
    這封奏折，原來是他私自扣下的。也許是他猶豫的次數太多，隱隱有褶皺和朱砂筆留下的痕跡。
    我坐在椅子上，靜靜地等著他。
    他進來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待看到我手裏拿著的東西時大吃一驚。衝過來就要解釋：“淩玨，我——”
    我跪下說：“陛下，臣想回封地。”
    他愣了一下，反而恢複了冷靜，毫不留情地說：“不行。”我被他一道旨意軟禁在京城。
    許多大臣在觀望，本就不是十分平靜的京城中暗濤洶湧。他一邊好聲好氣地陪著我一邊毫不手軟的軟禁我。
    京中流言一日更甚一日。直到那邊傳來母親突然病逝的加急消息，他才一下子懵了。我又悔又恨的回去奔喪，將隨之而來的諸多厚重賞賜拋之腦後。
    他是一國之君，當然不能當著天下人的麵跟著我，但除了所謂的聖眷和金銀他還能給我什麼？不對，他還給了我幾日自由。
    父王臉色陰沉，二弟淚汪汪地跪著。我知道，父王這次真的發怒了。他說，既然先帝都不在了，又遵守什麼約定。臨走的時候，我拿到了幾封密函。
    再次回到京城，他見到我的瞬間鬆了一口氣。但是也不敢太過明白表示。
    我想，我用什麼樣的態度才能夠不讓他懷疑呢？
    開始的一個多月，冷淡如臨走時那般；然後有大臣出來勸解，緩和些許；後來他的態度一直溫溫和和，我也就慢慢“軟化”了；再加上君澤忌日，兩個同樣痛苦懷念的人醉到了一起，我隻需記得，在一起時不要再叫君澤的名字就好。
    一切順理成章。
    我們就這麼半真半假的過著，到後來，我幾乎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他拿番邦進貢的護體紫玉給我，我也能微笑接下；甚至我說恨他惹得他夢裏流淚竟讓我有了心疼的感覺。但是想起我的母親，想起君澤，我又會止不住的發狂，止不住的折磨他。有時候折磨的狠了，他也會皺著眉頭吩咐不早朝，接著昏睡。我仿佛才清醒，又覺得心疼。
    我再一次地害怕了。無法控製。
    他很喜歡被我擁抱，我也習慣了在他入夢無意識的時候緊緊摟他在懷；習慣了我輕聲的“我恨你”之後他反纏上來的“我愛你”和纏綿的親吻；我帶他去武林大會，甚至為了看到他心疼的樣子假裝不慎受傷。
    我想我是瘋了。
    這是一條再危險不過的路。我並非義無反顧，卻難以自拔。
    我以為是被他的容貌迷惑，但別人送來的美侍讓我的心一直空空的。我大中午奔到宮裏，隻看到他淺睡的樣子就覺得心裏踏實。我湊過去吻他，看到了他眼裏的驚喜。那一刻，我前所未有的心軟。
    隻是後來，皇長子的出現讓我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
    他頭一次跟我有這麼激烈的爭吵。我毫不在意的嘲笑他。
    他怕我對皇長子不利，哪知消息靈通的皇後先找到了我。她說，皇長子是我的親生子。我秘密安排了滴血，結果如她所說。沒想到，年少時的錯誤竟無意中了了母親的遺願。
    我安排了一場刺殺。確切的說，我給刺殺的人安排了一個機會，並利用這個機會將當朝太子帶出宮。
    我對皇後說，既然是淩家子孫，就送出宮自生自滅吧。她的反應很出乎我的意料，既沒有痛哭質問，也沒有驚慌失措，隻是靜靜地站了半晌，然後突然對我笑了一下：“這樣也好。”
    這些年的皇宮生活將這個女子磨練的異常堅強。我想，她的父兄應當給了她不少的壓力。
    我的人秘密地將那個孩子帶到了母親的舊識——一位江湖異人的山穀裏，從此見與不見，隻能看天意。
    後來，後來我們自然是又和好了。隻是，距離仍在。過了一陣，我在朝中提議二皇子為太子，他應了。
    這個時候，他真真正正地讓我感到了我們彼此之間的距離。他有種心灰意冷的冷淡，幾乎要讓我後悔。
    我想，這次讓他決定吧。最後一次機會。
    我用了同樣的手段受了傷，將他困在客棧裏。我對他說“我恨你”，如果他像往常一樣，我就停下將要做的事。但是他隻是淡淡地說：“這是在外麵，我是淩長歌。”
    絕望。
    這是誰的錯？是誰的錯？是我的自我逃避還是他的苦苦糾纏？
    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那一刻我的絕望和憤恨達到了頂點。
    又是一個新年。
    京城裏的雪下的很大。我想，這麼大的雪，應該能夠掩蓋的住即將到來的血腥吧。
    我並沒有多大的把握。如果我敗了，這天下將完完全全是顧家的天下，我也沒有活著的理由；如果我勝了，他將成為大晏王朝的三代亡國之君，以命殉國。這是一場豪賭，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我在走過無數遍的禦書房之外等著他。沒有朝臣，我本以為能給他出其不意的一擊，沒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他。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知道的我們的行動，但顯然他已經有了準備，雖然看起來有些倉促。
    我知道外麵有喊殺聲，但是這裏聽不到。這裏很安靜。在我閉上眼睛時，他將匕首插進了我的心髒。
    我問自己：淩玨，這是你要的麼？讓自己解脫，讓他後悔？認清自己的心，果然很難。
    他問我：你愛過我麼？
    嗬，你說呢？
    君淩，最後讓我聽一遍吧。
    ——我恨你。
    這是我愛你的方式。
    ——可我愛你。
    你終究是一生無悔。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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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累死俺了。一直覺得這個淩玨篇很不滿意，太羅嗦。
    不過總算是完結了。第一篇完結耽美文。
    我怎麼會在大好的聖誕節半夜一點來寫這個死啊死的文呢……難過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