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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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歌……”是誰在叫我?如此蠱惑人心的溫柔?
     耳邊噪雜,聲音卻清晰。原來是關競秋。我們在九燈節上,我在他懷裏哭。
     他伸袖擦了擦我的眼淚,無奈地笑了笑說:“什麼時候能改掉這時時刻刻走神的毛病?”
     話音一落,也不管暗中人們的指指點點和悄聲議論,旁若無人地擁著我繼續走。
     我並不是個多麼在意別人看法的人,這個時候,我想到的隻是——原來他也不怕。
     我知道人們在指點和議論著什麼。
     指點的無非是我的容貌,議論也集中於兩個字——男寵。
     從長大之後,我自己一直對自己過分秀麗的容貌而苦惱。登基之後,也有專門的人在早朝之前為我描好濃濃的劍眉,好讓我更有君王氣勢。然這次出門,疏忽了。
     從前跟淩玨出門的時候,就有人將我當作他的男寵欺辱過。不過我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多虧了師傅的苦心教導。我相貌雖柔美了些,手上功夫可是實實在在的。
     我教訓那個人,淩玨抱臂在旁邊似笑非笑地觀戰。“三千繁花劍”不過用了三招兩式,勝負已定。他這時才懶洋洋地開口介紹——這是我遠房堂弟淩長歌。我“花劍”的名聲,大概是那個時候傳出去的。說來,還是借了淩玨的光。
     那個時候,大哥還在。那是大哥遇刺的前一天。
     關競秋的聲音響起來,我聽到他說:“長歌,我們回去吧。”
     我點點頭,想起來就問他:“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麼時候?”我記得他說過,比遇到淩玨要早。
     他笑著反問了我一個問題:“我說我是你師兄,你信不信?”
     我本來是不信的,可是現在又忍不住懷疑起自己。淩玨說我多疑,我一點也不否認。
     我還是點了點頭。
     他很高興,帶著很明亮的笑容。他側了頭,說:“我第一次看到你,是在本門的授劍室。”
     我想了半天,大概他是測試我的幾個黑衣人之一吧。授劍室的測試就是我們離開那座無名山的最後一步。那個時候我太想離開了,於是拚命的練功,終於在十四歲生日之前進入授劍室迎接本門試煉。
     我們都是同門,打鬥中也不會有殺意,隻是動刀動劍必然少不了受傷。我年少氣盛有些不知輕重,下手有些狠了,傷了兩個黑衣人。一般都是受測弟子受傷,像我這次,應該是比較不常見的。
     我扭頭問他:“我傷到了你?”
     他搖了搖頭說:“那到沒有,不過我妹妹被你傷了。”
     我有些吃驚,居然還有女子……
     他亦有些吃驚,問我:“那次的六個人中有兩個女子,你竟沒看出來?”
     我搖了搖頭,誰注意到那些。當時隻想著哪個強哪個弱,如何找突破口,至於是男是女,十三歲的我根本沒那個意識。
     他不管我在發愣,又說:“我第二次見到你,是你第一次在武林大會上比武的時候。”
     那就是,遇見淩玨那一次了。
     他繼續說:“那時候一看到你,我就認出來了。師傅偏心你,將手底下最好的劍給了你。嗬嗬。”
     我想起了師傅,那個愛喝酒的老頭子,繼續沉默。
     他繼續說:“師傅總是在我們麵前誇你,果然也隻有你,能將本門繁花劍使的那樣。師傅說,深肖祖師。”
     隨著他的訴說,我更加驚訝。師傅從未當麵誇讚過我隻言片語,我一直以為他嫌我是個累贅。但是從關競秋這裏我得到的是完全相反的結論。關競秋給我的解釋是:師傅怕我太過驕傲。
     我仔細想了一想,是有幾分道理。年少時期,雖然經常被師傅教訓地抬不起頭來,但是更容易從同齡人那裏找回自信心。我也曾懷疑過師傅的說法,隻是最後還是選擇了相信他。隻是整個人更加的矛盾,既自卑,又自負,有些桀驁難馴。
     到底是我太傻,那時候竟然有些怨恨他。我現在後悔了。師傅,以後,你墳前的酒我會給你帶最好的。
     關競秋帶著笑繼續說:“我第三次看到你,是在你們路過興寧門的時候,你被人欺辱。我看到你用了四招就使人認輸,心裏不知怎麼就很高興。那時候,你很囂張。”他回憶著笑出了聲。
    原來,我們想起的是同一件事。
     我問他:“然後呢?”
     他想了想說:“後來師傅急著要我回去,我就失去了你的消息。最後讓我找到你時,已經過了兩年。後來我就做了你的侍衛,最後成了侍衛長。”
     原來如此。
     我們信步走著,竟在幾步之外看到一家首飾鋪子。當街開這麼大的店還沒個護衛,此人膽子不小。
     好奇心一起,就決定進去逛逛。隨意看了看,都是些不甚入流的東西,不免有些失望。
     店裏的小童兒給我們翻了個大白眼,嘴裏說我們沒見識,好東西都叫掌櫃的收著呢。
     我很納悶,難道我們衣著打扮不像有錢人?童兒下一句罵裏就解了我的惑——像你們這種穿一身好衣裳來騙財的我見多了!
     我打量了一下關競秋,才注意到他衣服好幾處都被蹭的沒了顏色和模樣,竟有些落魄的感覺。想必我也是如此。
     還沒來得及生氣,就有人從後堂衝出了給了小童兒一腳,嘴裏罵:“你個不長眼睛的!誰讓你跑到堂前來的?還不給我回去!”又對我們打躬作揖說好話,極力拉我們展示他藏著的幾件寶貝。
     紫琉簪子夜明珠之類的我自然不會看在眼裏,隻是裏麵有一件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東西我認得,西番進貢的物件,一對玉佩中的一隻。
     進貢之人說,這紫玉佩佩戴冬暖夏涼,十分養身體。我覺得精巧,便拿了來,和淩玨一人一個。半年沒見他戴過,問他,他卻說,弄丟了。
     我知道,他是真的丟了。而且,是故意丟的。我自己的還掛在脖子上。
     真不知道,大內的東西,怎麼會流落到民間?
     我試探著隱晦地問了出來,老板停下對此玉奇特功效的解說,有些神秘地說:“公子果然是識貨的,此玉的確是從大內傳出的淩王爺之物,隻是後來賞給了貼身服侍之人了。那是小人的表親。最近他手頭有些不大方便,這才托小人為他找個好主顧。”
     關競秋問:“你不知道,私自變賣王爺賞賜是為大不敬?你那個表親可是有麻煩了。”
     老板不慌不忙地搖搖頭說:“淩王爺真是體恤做下人的,賞賜的時候也說了,或送人或變賣,隨意處置,不為罪。”
     我看了看錦盒裏的紫玉佩,從身上摸出幾張銀票,說:“我買了。”
     我難得任性一次,就這樣買回了他的玉佩。他的找到了,我的卻丟了。
     我的是怎麼丟了的,我自然也記得。
     那次他說弄丟了,我雖難過,也沒有說什麼。幾日後的一個下午,我鬆了外衫歪在窗邊竹塌上乘涼,似夢非夢間,他撲了上來。
     平日裏都是我趁他心情好的時候死纏爛打,此時此刻這樣的情形,真的是少之又少,我自然要抓住。
     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事情讓他如此失態,激烈的,卻有種想不到的溫柔。我的感覺像是在做夢。即便如此,我也不敢發出太大聲音,因為他不喜歡。
     就在我咬著袖子拚命忍耐的時候,他忽然不動了。我疑惑地睜開眼睛,順著他的目光看,隻見我那八歲的皇長子正靠在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們。
     我猜我的臉色一定變的很難看,淩玨看了我一眼,忽然發了狂似的扯下我脖子上的玉佩朝孩子砸去,身下也順勢向前一衝,先前的溫柔消失地無影無蹤。
     我疼的大叫了一聲,顧不上脖子上的血和身上的疼,先去看我的兒子。他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撿起地上完好的玉佩撒腿跑了。
     我本不在意別人,即便是我以帝王之尊被人一直壓在身下。這是我頭一次感到屈辱,在我的兒子麵前。
     外麵很快亂起來,王總管的聲音老遠地傳過來,估計是因為聽到了我的慘叫聲。
     淩玨朝外咆哮了一聲:“滾!”一下子靜了!隻有竹塌吱吱的聲音,和一些……不堪入耳的聲音。
     他發泄完,我推開了他。我看到他眼裏的驚怒。他該驚,但是他憑什麼發怒?就是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膽敢推開他麼?
     他忽然笑著湊上來,我看著他的笑,卻覺得有些猙獰。他湊在我耳邊說:“皇長子不懂規矩,是不是該送到宗正寺去受一點教訓?”
     我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宗正寺裏的都是他的人,皇兒好好的人進去,出來時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
     我忍不住滿心的怨憤:“不是當初你叫我娶的皇後?不是每月你將我推進她的宮中?辰兒不是你逼著皇後留下的?怎麼?你這會兒想殺我的兒子了?”
     他嗤笑一聲,說:“你還想做一個好父皇?哈哈哈哈!我就是想殺他,那又如何?你的就是我的,你的兒子就是我的兒子,我想要他的命,誰敢說什麼?”
     我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你敢!”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披上外袍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我下了詔書,立皇長子顧辰為太子。那日之後,我們陷入冷戰。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我以為他會下狠手,誰知竟全無動靜。
     後來,我才知道,皇後知道了那天我們的爭吵,跑去求他。
     再後來,我也知道了她求他的理由,皇後說:“他是你的兒子。”他吵架時的賭氣之言,竟然一語成真。
     而淩玨的答案是,如果是淩家的兒子,就放出宮去自生自滅。
     對當時一無所知的我來說,我派人保護地再好,還是弄丟了我的兒子。
     麵對著我的日漸怨恨和自責,淩玨竟然沒有好好的羞辱我。
     淩玨在朝堂上提出,改立二皇子為皇太子。因為二皇子仁敏聰慧,堪當大任。
     我真的看不出,一個六歲的孩子仁敏聰慧在哪裏。不過那個孩子的確很乖。皇長子我已經派人找了大半年,沒有任何消息。也許有消息,但是被淩玨截住了。
     我想,儲君還是早早定下來的好。說不準什麼時候我就沒命了。反正我所有的孩子都是皇後的生的,後宮爭鬥能免則免。天下皆傳帝後恩愛,卻不知道正是因為沒有愛,我才能和她相處的那麼好。
     我準了他的奏,立太子的儀式很快熱熱鬧鬧地準備開來。
     我隻覺得累。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兩個都在一點一點地改變著,無論自己願意還是不願意。有所希冀,才會失望。也許是我,將我們兩個的關係變成了這樣。仔細想一想,大哥去世的時候,我心裏難道一點點高興都沒有麼?不,我有的,因為淩玨有機會成為我的了。
     我果然是卑鄙。沒心沒肺。或者說,狼心狗肺。對我來說,這兩個詞沒有什麼不同了。
     我終於知道,為何父皇母後會如此對我。因為我出生的時候,國師說我會克死親人,是災星轉世。除了皇帝一身龍氣能抵擋之外,所有人都不能幸免。於是他們總是能把宮內大大小小的禍事安放到我的頭上。
     我初始也以為是我害死了大哥和母後,可是有人後來查出了一個秘密,將我從那種情緒中救了出來。
     對了,那就是關競秋。他不過是個侍衛長,我不知道他是如何查出那些皇室秘辛的。那套言語,是父皇的一個妃子串通國師說的,我不知道他們之間有什麼不清楚。
     那是我三皇弟的母親,三皇弟和我同日出生身體很弱,三歲時候就夭折了。但是她的母妃卻在怨恨我和我的母後。她瘋了,卻連累了我一生。
     父皇母後若是還在,聽到這種荒唐可笑的理由,還是因為一個瘋女人,不知道會不會後悔如此待我。
     我最感激的是師傅,師傅知道這件事,卻一直疼愛我。我很慶幸師傅走之前的日子我回到了他身邊。上天偶爾也會眷顧我,知道什麼時候該讓我做個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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