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客棧，睡了一個好覺。
    按照關競秋的說法，今日該我們上場，所以要養精蓄銳。隻不過我從當年的衝動少年變成了有為青年。江湖上各大世家的子弟都是今天上場，不過是切磋。我就當做是練練筋骨了。別人給麵子叫一聲淩少俠和關少俠，總得表演讓賓主盡歡才是。
    其實，我是想看關競秋的身手。雖然我已經不再懷疑他是我的同門，但，還是想從那輾轉騰挪中尋出一些蛛絲馬跡來。或許，隻是想要更熟悉一些。
    看，我又在期冀著什麼了。
    他的身手很好，至少比我想象中好。我能看出，他所學龐雜，應該有不少人教他功夫。
    下了場，我問他：“你除了我的師兄之外，還有什麼身份？”
    他揚眉笑了，說：“重要麼？”
    我想了想，搖了搖頭。
    不重要了。即便是我對他知根知底，他決定背叛我的時候，還是要背叛我。
    他竟沒受傷。
    淩玨的武功和他不分伯仲，還總是受傷，每次讓我心疼落淚。
    他沒有受傷，我常備的藥沒有了用武之地。他一見我手裏的東西就笑了，說：“大內上好的傷藥，可惜我用不上了。”
    我喃喃地問：“為何你沒有受傷？”
    關競秋反問：“你想讓我受傷？”
    我回過神來搖頭說：“不是，隻是淩玨總受傷，我習慣帶這個了。”
    關競秋臉上帶著點不可思議，甚至忽略了這是我第一次在他麵前提起這個名字，用極其疑惑的語氣問我：“總受傷？淩王那麼好的身手還會總受傷？”
    我淡淡地答：“是啊，他還不想讓別人知道，總是我給他上的藥。”
    最後的那次武林大會，即便是我們之前在冷戰，他也帶我去了。我想，有點像是示好。
    隻不過，這種想法實在是很可笑而已。他怎麼會向我示好。
    他曾無數次的在我耳邊說：“我恨你。”每聽一次，我就冷一分。
    他如此恨我。他該如此恨我。
    起初的時候，我聽到這話隻是無言以對，後來竟然還能厚著臉皮反纏上去說：“可我愛你。”
    那一日他又是帶了幾處傷，趴在客棧的床上任我給他抹藥。
    他突然開口說：“我恨你。”
    我頓了一頓，沒有說話。
    他扭頭看向我，眼睛裏麵竟然是淒惶。
    我垂了眼睛提醒他：“這是在外麵，我是淩長歌。”
    於是，持續地沉默，直到第二天早上才終結。
    後來，回了宮。他變得有些沉默。
    小太子在漸漸長大，我一如從前，三天召見孩子們一次，圍坐著問他們的課業和日常生活。
    我喜歡抱最小的兩個孩子，他們會將短短的小胳膊圈在我的脖子上，讓我有一種被依賴的感覺。我早就下定決心，不讓我的孩子們跟我一樣。我會給他們一個懷抱，就像這樣能夠彌補幼時的自己。
    他曾笑我說我不會做一個好父皇。可是我的孩子們如此依賴我，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個好父皇。我和皇後相敬如賓，我知道我不是一個好夫君。
    他倒是不吝嗇地讚美我說我是一個好皇帝，雖然是公事公辦的口氣。
    我嗤笑，沒有他，哪裏來我這個好皇帝。我是在一些合適的時間用了一些合適的手段，但是沒有他的大量情報，我就是有手段也沒處使。
    我太相信他了，才給了他背叛我的機會。
    我愛他，但是我也珍惜我的性命。
    我自私而卑鄙，他早就說過的。
    也許我有可能會為了救他而喪命，但是那是在我心甘情願的情況下，就像當年他救我大哥那樣。可這不表示我能接受這種出賣。
    一直到最後，我才知道他這兩年都做了些什麼。早些年對異姓王及其子孫的諸多手段引起了他們聯合的反撲。他一邊對他們暗地誘哄一邊給我假消息，讓我被他們的逼宮弄的措手不及。
    幸好，我留了一手。並不是我故意隱瞞他，隻是我的一個習慣。
    我勝了，慘勝。
    他看著我，我怒中火燒地將第一次見麵他送我的匕首，插入了他的後心。
    我抱著他，緩緩跪倒在地上。
    我問他：“你愛過我麼？”
    他無聲地笑了一下，說出了今生最後的三個字：“我恨你。”
    我的怒火消的無影無蹤。我抱著他低聲說：“可我愛你。”
    他又笑了一下，身體止不住的痙攣，最後閉上了眼睛。
    我們認識了十一年，卻以這種方式終結。
    其實那個國師說的也沒錯，我可不是害死了身邊所有的人？
    你解脫了吧？我也想要解脫。
    我隻是沒想到，會是這樣。
    關競秋帶人收拾了外麵的血汙，在回廊裏看到了我們。我的腦子忽然十分清醒地下了旨意：“淩王救駕而薨，厚葬。”我拔出匕首，扔進了荷塘裏。把淩玨交給了關競秋，回到了我的寢宮，換了衣服趕到東宮。
    東宮被護衛守的死死。他們見到我，馬上讓開一條路。
    我的小太子正坐在書房的高椅上強裝鎮定，一見到我就跳下來，撲過來說：“父皇，您有沒有受傷？”
    我微笑地把他抱到懷裏說：“沒有。”
    外麵的雪下的很大，天與地，都成了一片茫茫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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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回宮了。
    我問關競秋：“你回去麼？”
    他問我：“你需要我麼？”
    我問他：“你會背叛我麼？”
    他輕聲說：“我以前沒有背叛過你，以後也不會。”
    我笑了一下說：“你喜歡我？”
    他笑著把我抱入懷中說：“我愛了你這麼多年。”
    我探出頭說：“那你跟我回宮吧。”
    他說：“好。”
    我問他：“做男寵？”
    他哈哈大笑，說：“男寵也可以。”
    我說：“我不一定能對你一心一意。”
    他摟緊了我說：“我能看到你的癡心。”
    我再信一次。我再信一次。
    也許這是老天對我的彌補。
    回去的路上，我說：“等商兒十五歲即位，我們就隱居吧。你選地方。”
    他親親我說：“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