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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麵向大海,春暖花開。
韓煜此時站在甲板上,享受著夾雜腥氣的海風拂過麵頰,雙目視線所及之處是難得平靜的大海,遠處零零散散的漁船漂在海麵上,層層漣漪。
天海一線,星光如同被人不經意地灑在天海間,太陽還藏匿於已有些微微發亮的海平麵之下,合著那擁有特殊光暈的美麗蒼穹,色彩變幻莫測的薄雲,夢幻至極。
可還沒等韓煜安靜地欣賞完將要呈現於世人麵前的日出美景,就被身後那個極為不和諧的聲音打斷。
“操!你看海鳥拉X呐?!”
抽搐著嘴角,韓煜無可奈何地轉過頭,對著站在不遠處甲板上的李修說道:“你就不能也靜下心來,好好欣賞下日出嗎?”
“叫你家閆染帶你去瑪萊戈壁上慢慢看去。”
韓煜更為虛脫地趴在一邊:“你說話就不能文明點嗎?”
“老子又不是做央視的!”李修斜睨韓煜,“你小子到底在磨嘰什麼?”
韓煜艱難地轉過身,哭喪著臉:“我暈船……”
見韓煜那蔫樣,李修板著臉,大步走上前。他沒好氣地拽過韓煜,也不管後者一副快要死了的表情,一路拉到甲板另端後再一把把人推下船,就跟扔沙袋外加垃圾袋一樣帥氣無敵。(……)
在被李修扔到岸上,韓煜立即找個扶欄趴著,一臉想吐卻又吐不出來的糾結表情,兩腿發軟地打著顫。在船上,呆著還好,要是一旦走動起來……再加上剛給李修粗魯地拉了一段路,那滋味可想而知,欲仙欲死的。
此刻韓煜把胃從嗓子眼兒裏摳出來的心都有了。
李修帶著人一同下船上岸,見趴在扶欄上要死不活的韓煜,點煙鄙夷地說:“你是八十歲老頭?”
“我正壯年二十八……”
“那你大爺的都上岸了你咋還這樣半死不活的?
“……這叫餘韻。”
“操!老子還高|潮呢!”
“……我說你說話就不能那什麼點嗎?”
“少他媽廢話。趕緊吐,吐完上車。”
見從遠處逐漸靠近的車輛,韓煜拉鬆著腦袋向李修央求:“能讓我歇口氣嗎?”
“這不都給你時間吐了嗎?快點!”
……這人以前真是個為民服務的醫生?不會是專門負責開棺驗屍的法醫吧……
李修估計也給韓煜逼急了,見車一來,直接示意從車上下來的保鏢架起一邊裝屍體的韓煜直接塞到車裏,自己也跟著上了車。韓煜正要死不活地靠在椅背上,就接到李修從前座上扔來的一打塑料袋,還有李修事不關己的表情。
“吐吧,吐完還有。”
“……”韓煜哭笑不得地把塑料袋抓在手裏,閉目靠在一邊養神。
半個月來,韓煜腳不沾地的跟著李修跑。
上船下船,上車下車,沒日沒夜地趕路,每到一站過來接應的人手也是一批一批的換,所有人全是掐點到,過時誤點就得立即趕往另個地點接頭,所有車程路線船隻航線全是經過計算,分秒不差。畢竟關係到身家性命,韓煜也不想拖大夥兒後腿,可給那貨船整的,韓煜實在是力不從心。
忍住從胃部翻湧上來的異樣感,睜開眼,韓煜有氣無力地向自上車以來就沒再吭過聲的李修開口問道:“有煙嗎?”
“……”李修坐在車廂裏,並未理會韓煜,他視線低垂,若有所思地拿修長的手指關節有節奏地敲擊著車窗玻璃,一下又一下。
韓煜注意到他那原本就尖細的下巴此時更像是被刀削過般,更別提那深陷下去的臉側雙頰了。一對桃花眼也浮腫的厲害,完全沒了當初翦水雙瞳眼波流轉的架勢,唯一未缺失的,便是那雙瞳中所含的犀利與鋒芒。
之前有聽他們提過,這次對頭叫蘇廣和,具體的,韓煜也沒弄明白,總之就是扛上了。為了避開對方,李修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連換了幾條路,在沿海一片繞來繞去的,原定是三四天的路程硬是拖了有半個月之久。
剛想伸手去拍李修肩寬慰兩句,胃部又是一陣翻江倒海,韓煜縮起身子幹嘔了幾聲,這才重新停歇下來。
這整的,沒完沒了了……
韓煜邊想著邊伸手接過身邊保鏢遞來的瓶裝水,剛道完謝還沒喝上幾口緩個氣,就迎上李修的視線,一口水卡在了喉嚨裏。
那瞬間,韓煜詞藻匱乏的,實在是找不出一個恰當的詞去形容。
可那眼神連帶李修整個人散發出的氣場,放武俠小說裏有一好聽又帥氣的詞兒,每回高手出場都高頻率出現。
它叫:殺氣。
韓煜忐忑地咽下口中的水,接著還連被嗆了幾口。抬起頭,表麵上仍維持著鎮定的表情迎上李修的視線,而內心卻極為糾結。自個不過是幹嘔了幾聲而已,又沒吐出什麼馬賽克處理後才能看的東西,就算吐了,那咱也沒往您坐的那兒吐啊,您也犯不著用殺人滅口的眼神看著我吧。韓煜故作冷靜但口吻裏仍透著小心地問道:“怎麼了?”
就在剛才韓煜心思百轉千回之際,李修已恢複如常。他掏煙點上後,對坐在車裏的幾個保鏢說道:“你們,待會開後麵那輛車先走。”
這裏要解釋一下,這次跑路的接應人員,每回都會開有兩輛以上的車來,但李修和韓煜他們一般隻坐其中的一輛。然後這輛車上除了李修和韓煜,還有三保鏢。同李修韓煜坐一排的有一個,前麵兩駕駛座上還有兩個,這是為了安全也是障眼。
所以,此時李修此話一出,眾人惶恐,齊聲曰道:三少,萬萬不可!很有當年一群老臣在殿內叩首,對皇座上的皇帝呼喊:皇上,萬萬不可……
而李修吸了口煙,不緊不慢地說:“蘇廣和一路上沒動靜,而這裏又是最後一個關卡,他要是再不動手就沒機會了。”
“三少,那你還……”
“分兩批走,也安全。”李修吐出煙,用那副韓煜這輩子學也學不來的氣度對眾人說。
“不行,三少你和韓先生就兩個人,這肯定不……”
“安不安全我說了算。”李修不耐煩地指著剛給韓煜遞水的保鏢說道,“留他一人來開車,其他人照我說的做。”
“三少,這……”
“他媽的!你們哪來這多廢話?”
“……是。”
看著李修發火罵人後乖乖聽話的保鏢們,韓煜默然。他十分清楚也深知一旦遇到這種情況是完全沒他插嘴的份兒。韓煜隻好乖乖地在一旁繼續當病人。
車子在一偏僻的停車場停下,周圍全是廢舊大樓。
韓煜百無聊賴地坐在車裏,透過車窗看到李修消瘦高挑的身形和一群壯漢相比,那差別還真是鮮明,甚至從韓煜所處的角度看去,李修顯得格外纖細。如不是曾經親眼見過,打死韓煜也不相信李修是個練家底的。反觀自己,不過是艘破貨輪就被整趴下了,還真是廢柴啊……
李修還在那裏指揮著什麼,韓煜轉過頭,橫躺在座椅上,胃部的不適連帶整個人都沒了精神,眼皮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模糊。
頭好暈眼好酸人好累我好困啊……好想睡覺啊……
“老子到現在都沒喊聲累的,你小子倒先睡了?!”耳邊突然炸響的吼聲,讓韓煜剛剛存有的睡意消減了三分,“給老子起來!”
“是是是。”韓煜強打起精神,努力挺直腰杆。可頭還是昏沉沉的,怎麼也清醒不了的感覺。好想睡覺呀,怎麼那麼困……?
李修翻開煙盒一見沒煙了,立即從口袋裏掏張票子塞給韓煜,一巴掌拍在韓煜腦殼上:“買煙去。”
“啥?”韓煜還有些沒反應過來,揉著被李修拍疼了的後腦,呆滯地看著對方。
李修眯起眼,沒等韓煜反應過來,拉開車門,一腳把人踹下了車子,不顧韓煜重心不穩的差點摔倒,仰著下巴命令道:“軟中,去吧。”見韓煜還是一臉傻相地站在原地,李修搖下車窗扭曲著那張臉吼道,“你丫的智障就算了,還成聽障了?”
“我聽見了……”韓煜弱氣地說。
“那還磨嘰啥?”
“關鍵是,我不識路……”
坐在車內,李修神情鄙夷地說:“出巷左拐二百米,十分鍾,逾時不侯。”
傲嬌受咱得用哄的,女王受咱得用捧的。那平凡天然呆呢……?
指條明路讓其自生自滅吧。
韓煜囧了。
見著李修那使喚人的神情,自我感覺良好的姿態,氣質軒昂的語氣,韓煜沒緣由地想到閆芷喊李修的那個別稱。
——女王殿下。
和李修處久了,韓煜也摸清了這人的性子,而這種脾氣的人你是得捧著他,不然他一鬧起來,管你是誰呢,上帝站他麵前也會甩兩耳光上去。
韓煜內心以OTL的姿勢對女王殿下五體投地膜拜後,灰溜溜地摸摸鼻子,乖乖地拿好錢轉身離開。
可剛走兩步就發覺不對了。
剛開始隻認為是因休息不足而導致的頭暈,而現在看來更像是無法抗拒的昏睡感,那種無力的沉重感像是在通過血液蔓延到了四肢。
好想睡……
不對了。
韓煜停下腳步,身形有些搖晃。自己一定是遺漏了什麼。
李修要買煙何需叫他去?指名道姓要煙的牌子和隨口就連貫的說出目的地的距離和詳情,與其說是觀察入微倒不如說是早就準備好的謊話說辭。
突然調離人手、故意支開自己、還有現在自己反常的狀態、那瓶水、李修的古怪、保鏢們輕而易舉的就被李修給說服。
出事兒了……
韓煜心髒像是被人攥緊了般,身體重的開始不像是自己的。
‘呯’
所有恐慌不安的思緒被身後那聲再清晰不過的響聲打斷。
槍聲在整個空曠的場地內回蕩,像次爆炸後震耳欲聾的回聲,血液在瞬間被凍結。
李修!
韓煜撐著已被藥劑麻痹四肢大部分神經肌肉的身體,拖著沉重的雙腿僵硬地轉過身,然後筋疲力盡地勉強站在原地。
在看到李修腳邊的屍體時,韓煜怔住。
即便是早已能猜到的結果之一,可那麼輕而易舉的就……
韓煜努力控製住自己的情緒,費力地將視線從屍體上移開,呼吸困難地抬頭看向李修,後者渡著步子緩緩地向他走來,韓煜勉強地扯出個笑容,發幹的唇張合著吐出快不屬於自己聲音的話語:“既然事情已經……解決的話。李修,現在,能走了嗎?”
麵對突如其來陌生的一切,本能的還是選擇了逃避,不想再在這裏多停留那麼一秒。讓人恐懼的死亡,發生結束都太快。
沒完全放下的槍口重新舉到另個高度。
韓煜看著好像還在冒煙的黑洞槍口,錯開角度,迎上李修麵無表情的臉,唇間最後的弧度也消失殆盡,冷冽的殺意撲麵而來。
“走?”隨著李修再次開口,韓煜開始發覺自己雙腿已撐不住此時身體所有重量。看著格外陌生的李修盯著自己說道,“下一個,該你了。”
完全陌生的李修和突如其來詭異的事態發展把韓煜身上僅有的最後一絲力氣抽幹,雙腿喪失所有支撐力地倒下去,就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身體成了空殼,四肢也是擺設。第一次,感受到死亡之前的寒冷與恐懼,讓人顫栗。
李修看著軟到在地的韓煜,毫無感情地說:“藥效發作了?”
什麼藥……?
韓煜想起身,可發現整個人像個沙袋,沒有一點力氣,癱軟在地。
“小煜。”
熟悉的體溫,熟悉的嗓音,熟悉的人。
同做夢般,韓煜快分不清現實和理想間的區別。直到被人扶起,韓煜才震驚地並僵硬的轉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來人。
怎麼回事兒?李修叫他來的?
掙紮著,手指根本使不上一點力隻好用指甲摳住閆染衣服麵料艱難地開口說:“李修他……”
“小煜你受傷了沒有?”閆染出乎意料的無所謂態度。
“你還有心思關心他?”李修在不遠處說道:“你也夠狠,連苦肉計都玩到這小鬼頭上了?”
他們在說什麼?
“內鬼是你我多少還能猜到。我當初還好奇閆芷那丫頭怎麼會把這小鬼送我這裏,現在看來是好讓他老公蘇廣和你勾搭。”
“不過都是替人賣命而已,三少。”
“那是自然。”李修嗤笑,“你也不像那種乖乖聽令的人,不過,沒料到的,這小子是你內應?”
我沒有……韓煜剛想掙紮地站起來解釋,可卻是徒勞。
“小煜哥哥是真不知道哦,殿下你還真冤枉了他。”熟悉的女聲和稱謂,是閆芷。
“話不能這樣說。”陌生的男人聲音,韓煜沒聽過,“三少你把人綁著不給閆染,他這不是擔心這位小朋友安全嘛。沿海幾條線都抓手裏,三少,你這麼連手下兄弟的情緒都不懂得照顧?”
“哈——又個想吃李家飯的傻逼?”
“教父當初可沒說,這裏,李姓外的人不能幹。”
“那成啊,你把爺我在床上伺候好了,敢情明個我親手喂你口湯?”
耳邊那些突然爆發出的吵鬧聲響,全湧進韓煜腦海裏,頭痛欲裂。
他們在說什麼?聽不懂也聽不明白。
一團糟
自己什麼時候出賣了李修?而又是什麼時候閆染成了內鬼?為什麼李修對頭是閆芷老公?他們不是一夥兒的嗎?
——漏洞太多,串聯不起。
太多的疑問和巧合像是在瞬間把之前所有主觀認定的想法全部推翻。
韓煜還被閆染扶著,任由閆染抽調自己別再後腰上的槍。那時還在船上,李修丟給自己說是防身用的。等等……防身?李修?都是內鬼的何必再幫忙?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自己一定還遺漏了什麼。
漏了什麼……?
當耳邊重新安靜下來時,四周無一人作聲,韓煜吃力地抬頭睜眼,便看到站在前方不遠處的李修點著煙,用那冰冷不帶感情的沙啞音質說著什麼,韓煜花了半天時間才能模模糊糊地聽見。
“十六年前,芝加哥,我記得那天有下雪。”李修吐掉口中回籠的煙,麵色平定地繼續說道,“知道那是什麼嗎?”
“難道三少還想緬懷誰?”蘇廣和的聲音就在韓煜左手邊,可自己轉頭看人的力氣都沒有。
“我就說你個豬腦子吧。”李修不緊不慢地掐掉手中的煙,微仰下巴,依舊是以目中無人姿態掃視全場,“那是老子把閆家這倆小鬼撿回來的日子!傻逼!”
所有人都未反應過來,韓煜就聽到耳邊像是爆炸一般的聲音,一時間耳鳴,李修唇角掛著冷笑在說什麼,周圍嘈雜的聲音太多,聽不見了。
直到有溫熱的液體黏在臉側,韓煜回過神,剛要移動視線想要一看究竟時,就有隻溫暖的手覆上自己的雙眼前,連同的,臉上黏附的液體也被拭去。
“小煜,別看。”
此刻全世界隻剩下閆染一個人的低沉嗓音。
清晰卻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