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尋常的春日，若離一早推開房門，進入視線的依然是那棵直通九霄的望天樹，這慣常的風物卻叫人眼睛一醒，若離凝神細察，嘴角漾開柔婉的笑容。原來望天樹高聳的枝幹被係上了繒絹的春幡，鮮豔輕薄的幡勝在晨風中嫋嫋飛揚，幽幽的龍腦科的木香若有若無地襲來，若離心中無端地生出一種歲月靜好的情味。
    “師傅。”曾故遊輕步走到抬首仰望的女子身旁，害怕打破什麼似的低低喚道。
    若離回眸，疑道，“怎麼來得這麼早？今日的功課是你最不喜歡的兵法啊。”
    曾故遊微微鎖眉，“陰陽、技巧之書，我的確不喜，權謀、形勢之道，我也沒甚興趣；隻是孫子亦雲，兵者乃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現下又是亂世，師傅的一番苦心我還是能體察的。”
    若離聞言頷首，又搖了搖頭，“你能體會師傅的苦心是好的，但學習可不是為了師傅我，是為了你自己，明白嗎？”
    二人一同走向授課的“墨硯齋”，曾故遊無意識地減緩步子，低聲道，“我自然明白，隻是你卻一直不明白，還是，其實你根本不想明白？”
    “前日講了《六韜》，今日開始學《尉繚子》罷。”若離攤開卷冊，曾故遊規規矩矩地坐下。從“天官”篇漸漸講到“攻權”，曾故遊點著“津梁未發，要塞未修，城險未設，渠答未張，則雖有城無守矣”數列字句道，“這建立城邑甚是複雜，既要衡量土地貧富，還得考慮轄地大小及人口多寡；紙上縱橫可比不得親身臨陣。”
    若離道，“是了，我且拿幅祖師繪製的山河圖，你說說看該在哪裏建城，規模幾何。”她起身去書架上搜找，目光梭巡了幾遍，也不見那泛黃的羊皮薄卷。
    曾故遊也走過去伸臂探向最高一層，摸到片象牙書簽，簽上是“山川誌”三字，順著簽子一扯，柔滑的羊皮地圖果然從密密的竹簡被抽出來。
    “找到了。”聲音從上空傳來，若離一時怔忪，她稍稍揚起下巴，視線與曾故遊的肩構成不大不小的角度，什麼時候，故遊已高出自己近兩首了？
    “師傅？”
    “啊？這簡策裝的書年代久遠，平時極少翻閱，我原不該將地圖收進那裏去。”
    曾故遊笑笑，忽地“咦”了一聲，從卷隙間掏出一隻紙包來，“這是什麼？”
    若離隨手接過，掂了掂打開，淡褐色的種子抷在手心堆成小小的山，“是花種，也不知落在這多少年了。”
    曾故遊笑道，“師傅給我罷，我試試看會種出什麼花。”若離見花種略顯幹癟，淡淡道，“或許是死種。”曾故遊不語，隻小心收進袖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