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步步皆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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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雲半斜,花木扶疏,映折細碎風情動人。
洗玉齋桃花芳菲裏,子夜和剛從天都趕來的子冥說著什麼,子冥本來的英氣的眉痕漸深,“不行,子夜,你知道主人現在的身體到了什麼地步,所有的事必須放開,必須想辦法到靈山養病,再這樣下去他撐不下去的。”
子夜眸光變得溟遠,“可是我們的職責是惟命是從——他做的決定什麼時候改變過?”
“現在的他巴不得自己把自己的身體折騰垮了,這次玄都之行費盡了的體力心思,卻又偏偏蹦出這麼一個人物來,既然必要和主人站在對立的立場上,我去殺了他便是。”
這似乎有些氣急敗壞的話令子夜的眸光一顫,他的話已經完全不是一個下屬的口氣,確實,他,太令人心疼。
“你什麼時候性子有子夜三分鎮定,我也安心了。”輕緩淡遠的聲音傳來。
桃花沾衣,瓣瓣纏連,從那蒼白的側頰上滑落,帶起人心底無限的憂傷,清奇的眉目依舊,緋紅裏,輪椅上的傾城一如往常。
和那溫泉裏肆意的人截然不同,澄澈的眸子明淨若水,睿智安定,隻是臉色慘白,那朱砂愈加紅豔,眉目依舊令子冥心中一安,但是那慘白中的憔悴也令子冥眼底悸動。
“主人。”子冥垂首。
傾城漫不經心的拈起落花,話語清淡,“你既然回來了,想必天都暫時是安定下來了。”
“是。”
“好,駱寒的事大概子夜已經和你說了,你隻負責去查他便是。”可悲的發現,當他做回傾城公子,那些肆意中至性的決定如飛羽般化成虛無,那是個為自己而活的小女子,穿上這白衣,傾天樓主必須將那些決定一一抹殺。
“是。”
傾城淡淡道,“可還有他事?”
子冥眼底一動,思忖片刻,“安邦王爺大軍沒有回天都,邊關不穩,大軍折回邊關,而王爺帶領一支軍隊要來玄都。”
子夜和子冥看不到那明眸深處的顫動,隻看見一朵落花從那蒼白的指間滑落,輕掠白衣。
良久,傾城沒有提那件事,突然淡淡看向子冥,“拿來。”
子冥感覺那明眸如雪亮的燈火直逼他心底,在他麵前,他簡直是透明的,一點掩飾也無處可逃。
子冥將手探入懷中,眉目低沉,每年清明南宮陌都托人送來這樣泛黃的紙箋,每次看後,他總把自己關起來,他雖然不說,卻依舊看出他的落寞,每年都有那麼幾天,可是他如今傷重至此,哪裏再經得起心緒不穩。
傾城柔和的眸光斂起,不悅的看向子冥那遲疑的舉動。
子冥掏出那紙箋遞到蒼白的手心。
子夜斂眉立在一旁,心中也不是滋味。
傾城卻並沒展開紙箋,隻是放在袖中,眸光瞬間清明起來,“子夜隨我去見宣帝,子冥去辦你自己的事。”
子冥似是欲言又止,傾城對著他說了一句,“放心,我不會放過他,有些人,他不怕麻煩,但是卻怕身邊的人有麻煩。”良久似是又歎了口氣,眸光映入花色空濛,“我不想殺玉觀音那樣的人。”
子夜上前推著輪椅,心裏明白了三分,“主人是要把玉觀音從玄都逼走。”
“宣帝看玉觀音的眼神兒不對。”他輕描淡寫的一句子夜卻徹底明白。
傾城公子,醫術無雙,最後一次進宮,宣帝的病情奇跡般的好起來,麵色溫潤,絲毫不見病重,特此晚間設宴,宴請朝臣與傾城公子,自然還有玉觀音。
宮燈盞盞,宮闕生輝,那水光瀲灩映著提著宮燈的宮人,仿若在夢境。
輕紗上秋水微動,這宮中萬般繁華竟使玉觀音有著不詳的感覺。
行走在畔的駱寒將那點滴神色收在眼底,“放心,有我。”
玉觀音突然駐足,白袂飛揚中映折那剪水澄澈,柔和中突然多了一抹少見的憂慮,“前幾日,我一直陪伴宣帝左右,宣帝——”
駱寒閑散的眸光浮起肅然,玉觀音從來不和他說宣帝怎樣,雖然她潛在宣帝這麼多年,那輕動的眼波映入心底,他沒再問。
“過了今晚宴會,跟我回異域。”
他的眸光如黑曜石般璀璨,輕柔的話說得鏗鏘。
玉觀音低下眉去,“我是不能離開玄都的。”
駱寒薄唇一斂,她的所有他都知道,偏偏不知道她和玄國微妙的關係,她不說,他便也不問,就如他這次來中原,他未說,她便也不問。
多少年,江湖濁,未曾沾染那白衣,多少年,宮闕深,未曾鎖住那白衣。
她為玄國做的一切,在異域的他都知道,隻是世人眼中,她隻是江湖中的玉觀音,若非這次逐日禍亂,她斷不會參與到朝堂中來,傾天樓這是執意要把玄國玉觀音逼到高處,前方,陰謀重重。
駱寒伸手握住了那袖底清涼的手,“走吧。”
指尖一顫,心裏一暖,他不問,卻給她暖意。
宴席間,觥籌交錯,朝臣上前無非是些賀詞。
宣帝看起來倒也是風度翩翩,年華正勝,眉目間絲毫沒有了病容,含笑對著眾人舉杯,駱寒抬眼看了眼宣帝,這病去的倒快,毒女下毒,傾城解毒,逐日劍依舊屬於他們,傾天樓的計劃天衣無縫。
酒至半酣,宣帝羽帶翩飛的走下來,對著公子傾城舉杯,“這次承蒙公子施救,朕要親自敬酒表示謝意。”
傾城微微頷首,溫言道,“陛下聖恩,折殺傾某。”抬手接過那杯盞,輕輕飲下,身旁子夜心底悸動,身子都這樣了,還要喝,為什麼他總在幹一些自己無奈的事情。
“朕已接受眾卿意見下令為公子建傾城園,希望公子——”
“陛下隆恩聖眷,傾某惶恐,切不可再為傾某勞民傷財,況天下之大,四海為家,傾某向來我行我素慣了的,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公子說的不卑不亢,似水明眸毫不避諱眾人的逼視。
聞語,滿朝文武愕然,這溫言款語深處其實是凜冽的拒絕,連宣帝的話都未曾聽完,其中幾位大臣都知道其實宣帝下麵的話是要留下傾城公子,還封了什麼安國公。
氣氛稍顯尷尬,畢竟一國之君當著滿朝文武被人忤逆。
駱寒閑閑的啜了口茶,眼底冷寂無色,宣帝如此行事當真和傳言無異,難怪玉觀音總是這般為玄國操勞。
玉觀音清明的眼底瀲灩,清波一淩,在這片刻僵持中,飛快了掃了身後太監手中的聖旨,又見傾城溫雅如玉後的決絕,心道若這是下旨封官,那就不可收拾了。
白袂一揚,緩緩起身,駱寒探手拉那衣角,卻被玉觀音靈動的身形躲了去,對著那走至大殿中央的若雲雪衣似是無奈的歎了口氣。
清眉一揚,玉音清澹:“陛下,公子身體不好,喜靜,這玄都繁華,並不適合公子。”
明眸似水若雪,就那般清淩淩的映入宣帝眼底,剛才笑意停頓的他忽而深深笑起來,那眼底不加掩飾的一抹柔色令持酒的駱寒眼底一寒。
“觀音說的是。”明黃龍袍轉身,上了龍椅,卻一擺手,那太監展開聖旨。
玉觀音眼底一驚,他這是要一意孤行。
駱寒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聖旨,隻眼瞥過恬淡從容的傾城公子,你會抗旨嗎?滿朝文武會允許你如此忤逆玄朝尊嚴?
傾城隻眼微抬,仿佛感受到了駱寒的笑謔,竟然對著他淺然一笑,駱寒心中掠過不好的預兆,這絕湛無暇的笑意後是陰謀詭計。
“玉觀音接旨。”刺耳的聲音響起,另若有在場的人一驚,不是想象的傾城公子接旨,是玉觀音接旨。
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大殿中央的一襲白衣上,明湛宮燈下,芳華依舊,燈影如魅,絲絲縈繞在那白衣上,抬眸看見宣帝柔情似水的眸光,籠在這雪色上,仿佛化開了暮春暖風,千軍陣前談笑風生的玉觀音手心沁出冷汗涔涔。
利用人的善心來欺侮人,仿佛算準了玉觀音不會像傾城公子那樣忤逆犯上,仿佛抓住那一絲柔軟,就讓她溺水,對於一個日夜為玄國操勞的人,這個國家的尊嚴,這個帝王的龍顏,她是如何在乎,有的人太聰明,便來算計她。
駱寒眸光化作雪刃掠過風輕雲淡的傾城公子,扣住杯盞的指不禁一緊。
片刻,也許是很久。
白衣輕斂,玉觀音跪了下去,仿佛白蓮綻在了白玉石上,映出眼底那無法掩抑的失望,宣帝真的讓她失望。
群臣皆舒緩了一口氣,遲遲不動的玉觀音終於做出了接旨的姿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觀音姿秀高潔,上善若水,近日夜守護朕側,功高社稷,為朕分憂,朕銘感五內,朕躬甚慰,況觀音風姿絕世,有母儀天下之姿,鳳翔九天之靈,後宮閑置已久,特此封為帝後,欽此。”
這道封後之旨如同晴天霹靂,震撼了金色大殿上所有的人,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一步登天直接封後,要知道一國之後都是從妃子一步步熬出來的。
宣帝這道聖旨無疑砸甍了在場的所有人。
寂靜,靜到沒有呼吸。
輕紗下那臉色已近乎蒼白,隻知道他看她的眼神兒不對,卻也不知道會有這等事情發生,如今進退兩難,竟是如臨深淵,薄汗濕透了衣衫,眼底眸光顫漾,我的哥哥,你竟然把我逼到這種無路可走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