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秦淮夜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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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桃瓣似雪洋洋灑灑,暮色裏殘霞映入水中,被夜風吹起,仿佛一點光,一絲柔,纏纏綿綿寂滅在明湛水波裏。
新月如鉤,輕舟如葉,一襲白衣立足船頭,在秦淮夜萬家燈火裏無暇而肆意。
輕舟搖曳,瓣瓣隨水流,伴著笑語歡顏,還有那永遠不斷的槳聲燈影裏的的歌聲,圍繞皇城的這條河永遠最先傳唱著玄都的大事。
那些詞曲愛好者,總喜歡最快的將那些大事編成曲子傳唱,黑夜裏如風般低吟,如一麵玄都的鏡子。
柔軟的紅酥手滑上琵琶弦,櫻桃微啟,清音從那唇畔流出:
逐日烽煙起,秦淮夜夜說絕世
絕豔是天縱,盡得風月玉觀音
驚世芳華黯,多情帝王無情事
金殿封後恩,終付滄海東流去
一言拒乾坤,原來終身事已定
還君明珠時,回眸凝睇終緣錯。
……
“聽聽,怎麼聽怎麼像我一介草莽棒打鴛鴦,把多情恩愛的宣帝和女俠給拆散了,我在人們中的形象都這樣了,師姐還生氣?”駱寒劍眉微挑,看向船頭迎風的似雪如雲的清媚身影。
昨日金殿上最後關頭,駱寒突然站出來,說是二人已有師命指婚,況二人從小青梅竹馬,情深似海,那一刻金殿上劍拔弩張,駱寒字字逼人,懶散中當著滿朝文武對雍帝冷嘲熱諷,直把宣帝氣暈了過去,駱寒在大殿上被禦林軍圍攻,玉觀音出手製止殺戮,進寢殿見宣帝,奇怪的是玉觀音出來後,宣帝真的命人放了駱寒。
但是隻有駱寒知道,剛走出皇宮,玉觀音一句話未說,便走了,這次是真生氣了。
玉觀音眼底映入這夜色澄淨,涼風吹散那一點愁,散開眼底落寞,“一國帝王一遭傾城公子拒絕,二遭玉觀音抗旨,玄國顏麵何已然不在,你為何還要當麵——”
駱寒薄唇微斂,“我就是看不慣一國帝王不成事,什麼擔子都讓你挑,這些年玄國多少危難,不是你暗中化解?他如今竟然還如此為難於你——”
玉觀音回頭看駱寒抱劍斜臥,眉目間慵懶之氣不減,冷冷一笑,“搶奪逐日那日便不肯斂了鋒芒,今日玄國金鑾殿上這樣放肆,掃盡玄國顏麵,大概是異域已經萬事俱備,鋒芒可露,倒是我一直自作多情了。”
駱寒聞語劍眉微蹙,看向玉眸中無法掩抑的怒意,一天了,還沒消氣,對於好脾氣的玉觀音來說,那定然是真的怒極了。
駱寒起身走過來,低歎一聲“不要氣了,我總不能容忍他人欺負了你。”伸手撫上玉觀音的肩頭,玉觀音瞥開眼去,但語氣已經緩了很多,“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自己小心吧。”
駱寒斂了唇邊散淡,“師姐,現在不能走,我自有辦法讓他為你解毒——”
聞語,玉觀音伸手拂開駱寒的手,輕紗下玉音微顫,“我的事不用你管。”
駱寒微微緊眉,“別的事,我可以不管,你和宣帝的關係我也可以不問,我知道你不說有你不說的理由,或者——”語微頓,“或者你是怕有朝一日我們鋒刃相向,但是,我向師姐保證,不會有那一天。”
秋水盈盈處,動容著漣漪,抬眸灑向他眼底,這算是承諾嗎?終有一日你逐鹿中原,終有一日我誓死守玄國,你可明白,便輕易許下這樣的承諾。
駱寒伸手撫上低眉的玉觀音,青絲隨風起,那恣意終被他掌心覆下,“但是這件事不行,這魅羅之毒已經折磨你這麼多年,我不允許。”
瀚海般的眸光將那一點遲疑苦楚湮滅,他堅定了語氣,“沙漠之甍中,十年前,我對天發誓,護你一生,你可還記得?”
可是,十年來,空歎月色凋朱顏。
玉觀音眉眼微勾,忽而輕柔的望向駱寒,伸手覆上他的胸口,那青衣上的涼直沿著指尖綿長到心底,“可是這裏已經住進一個人了不是嗎?丫頭死了,這裏存不下別人了不是嗎?”
柔和眼波中似是凋落了什麼,因為看見了他眼中的觸動,永遠隔了一個死人。
駱寒伸手握住那失落離開的手,“死了終是死了,可是還有你,你知道的,你和她一樣重要。”
拾起那經年往事,十年了,風霜依舊,風月淡了,人,終是會變得,但是心,卻在滄海桑田滌蕩中固守著某些執念,丫頭,是他一生的執念。
一樣重要,但不代表一樣,有些東西,無法取代。
有些人,有些事,一轉身,一輩子。
她掙不開那隻手,忽而把那隻手拉到自己的胸前,覆上白衣下清涼的心,“可是這裏已經裝不下別的東西了,你知道十年前我也對蒼天發誓,此生曠世經緯,胸懷天下,我還沒有做到,又哪裏顧及風月。”
玉觀音看見眸光深處愈漸深邃,冷月深處,孤峰影裏,“你不欠我的,我們都是注定一生孤獨的人,你要的是複國報仇,要的是江山,揚眉橫劍看烽火,我要的世間安靜,四海澄淨。”
感受到手被握得生疼,玉觀音瞥開那眸光,“不必因著那一點過去,因著那一點內疚,糾纏在一起不是嗎?師父說我們也許小時候感情不該那麼好的。”
黑曜石般的眸子攝魂奪魄的看向玉觀音,最後卻斂了鋒芒,映出秦淮水涼,“有時候你活得太過清醒,想的太多。”
玉觀音感覺到他掌心鬆了,自己的手滑落出來,涼風瞬間侵襲,那一刻,心都是冷的,她卻隻是平靜道,“我若真夠清醒,說出來的便不是這番話,你這般護著我誰知不是為了你自己呢。”
無視那眼底泛起的失望和冷銳,玉觀音繼續道,“玉觀音的名氣,玉觀音對玄國的影響,對於任何一個想要這天下的人都是用的著的吧”
“你——”清寒如玄冰終逝去一貫的風輕雲淡,眸中驚濤駭浪湮沒所有燈火,一時間百般意味。
白袂一揚,淩空輾轉,她足尖輕點,水中白緞似雲,無一絲眷戀的匆匆掠過,風中輕輕合目,對不起。也正是大殿上宣帝和你對峙那一刻的驚心動魄,我才明白你來中原是幹什麼的,自己終究有一天要麵對這樣的時刻,那種進退兩難,情何以堪啊——
這次選擇了你,下次選的定然是玄國,對不起,此傷又怎如彼傷。
駱寒沒有追,靜靜看著她離去,她竟然說自己想要利用她——
風,溫柔的凜冽的掠過臉龐,不知何時,天空飄起了濛濛細雨,不知多久,那青衣隨風已然濕透。良久,忽而散淡笑了笑,何必呢,你心裏想什麼我又怎會不知。不過終是對他芥蒂的,果然應了那句王者路幽幽,又有誰攜手百年。若她都不懂,誰還能懂,也許她正是懂了才如此。
如輕吟般的笑意隨著雨絲飄來,對麵船篷裏鑽出一個帶著白玉麵具的白衣人,駱寒冷冷看向了她,她卻絲毫不介意,雨絲中笑的很是開心,一邊指揮著船家靠近,兩船相碰,白衣女子輕輕邁了上來,身子一晃便向駱寒懷中跌去。
駱寒絲毫未動,任由她扶著自己仰起頭來笑,月色抖落無暇灑入那眼底,和殤陽穀的她一樣動人。
毒女笑,“怎麼這副死豬頭樣子,你不開心啊——”
駱寒也笑,伸手撫上那潔白的頸子,“你說我若是狠狠掐下去,你還開心的起來嗎?”
毒女伸手拍他胸口,“那不好,我若是死了,你一個人豈不更無趣,開心個什麼勁兒啊?”
駱寒伸手抓起胸前的小手兒,失笑,“剛來就下毒,我還沒下手,你比我還急?”
漆眸靈動了下,“怎麼又被你發現了,不好玩兒。”說罷離開駱寒,自己坐到了船簷,用蒼白的指尖挑那水珠兒,“喂,打個商量,你看我拚死拚活的總算沒死到那天,清白也丟了,老天都照顧我,你能不能讓我多活幾天,怎麼老想著整死我呢?”
駱寒眉目間笑意斂起,坐在了那白衣一側,悠悠道,“你這臉皮倒夠厚的,和你家公子整天陰謀詭計的折騰,還問我為什麼想整死你?”
毒女聞語笑得更開心了,眼波一轉,“誰讓有些人太聰明,又不消停,欠折騰呢!”
駱寒回眸斂了笑意,盯著她孩子般純淨的眸子,“可是你們過分了,算計我沒關係,你們不該算計到玉觀音頭上。”
毒女小嘴兒一撇,“我家公子不過是想讓觀音姐姐離開而已,算計你是真的,就知道你會跟著起哄,就知道你會和宣帝起幹戈……”
仿佛在說,我們就是知道你什麼樣的人,就是算計你,怎麼地吧!
那陰謀得逞的笑謔,把個八風不動的駱寒氣得恨不能伸手掐死她。
毒女眼眸微眯,歪著腦袋笑的更開心,“我們是想著你們一生氣雙雙飛了,都走了,我們也過兩天安生日子,誰知道你們自己起內訌。怎麼樣,佳人跑了吧。”
毒女看著駱寒漸緊的手指,身子往前一傾靠了上去,“我累了,讓我靠靠。”
駱寒手一動,終是沒抬起來,真是中了邪了。
“喂,你怎麼不去追呢?”那語氣,溫柔而愜意,像似關心一個好朋友。
駱寒摸摸她頭發,柔和的笑道,“謝謝你的關心,可我若是追去了,誰來掐死你!”
毒女伸手捂住了雙眼,“你還是要掐死我呀——”
“恩,我從來沒動搖過這個決定。”
這兩個人將生死談的風清月白,像是吃菜穿衣般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