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那道傷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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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閣。
豔陽傾灑,蓮花硯台墨生香。
駱寒掠過狼毫筆,執筆手輕輕灑下斑駁痕跡,那字跡瀟灑,山巒清秀,筆鋒盡處卻是斂盡了輝芒,清雋中剛毅,剛毅中隱忍。
暖陽勾勒那輪廓分明的臉,剛毅的鼻眼,刀削般的薄唇弧出三分灑然笑意,全然不見當年倔強,玉觀音不覺心中一顫,這些年的異域生活將他磨成了什麼性子,她竟是有幾分摸不透了。
“師父那副字還是不要掛在那裏的好,都讓那些人弄髒了。”薄唇微啟,手下筆鋒依舊,卻是未曾抬眸。
玉觀音眸光深處微微悸動,她親眼看見他剛才如何守護那副字,突然見他臂上那刺目的血,浸入青衣深處已有些暗紅了,這才警醒過來,白衣一掠,上前便抓住了駱寒的臂,一把按在椅子上,“坐下。”
駱寒以手支頤,看見玉觀音不知從哪裏找出藥來,“無礙,這點兒傷不算什麼。”
玉觀音眸光微挑,伸手便去解他衣衫。
“哎,師姐,小時候就剝我衣服,現在還……”微微抬眼,恰見白紗後那淡紅餘霞歸晚,那低垂的眉眼不肯抬眸,駱寒便停了口中玩笑。
玉觀音將駱寒衣衫解下,看到那傷口竟是傷了兩寸許,血已經凝在衣衫上,眉間掠過怒意,“眾口攸攸,他們愛說什麼說什麼,用的著你跟著胡鬧!”
我若是不挨這一劍,他們斷會懷疑於你,你固然不在乎,可那些人還不配詆毀你,“比起當年我們一起在魔獄中經受的那些,這又算得什麼……”
清涼的指劃過那傷口,在聽見這句話時,繃帶一緊,真是不知道疼惜自己,駱寒忍痛低眼,“光明磊落的玉觀音竟然做這暗中手腳,不怕人笑話。”
玉觀音柳眉微挑,“你以後再這樣試試。”
青絲如瀑,濺絲縷掠過那赤裸的臂膀,竟然漾起心中絲絲柔情,駱寒伸手掠起那青絲,修長的指一轉,撫上那如緞烏發,“師姐……”
玉觀音心弦顫動,知道他下一步要幹什麼,抬手便擋,那指尖一顫,竟是被他握入溫暖的掌心,他暖暖的氣息撩起耳邊碎發,竟是和當年不一樣的感覺,“讓我看看……”
玉顏半垂,長長的羽睫遮住眸底萬般風情,感覺到發絲上的手輕輕拂下,她灑在輕紗上的長睫光影錯落,竟是如心底那般的激蕩,浮花浪蕊般的一幕幕掠過心底,不,那年,那日,那一刻,不——
“不!”玉觀音突然抬手抓住了那不安的手,決絕搖頭,駱寒心中一驚,她笑看朗月清風,心中卻是這般在乎的,如何能不在乎,一個女兒家,如何能不在乎,一個絕世紅顏,那該是永生的遺憾與歎息。
駱寒手微微用力,突然將她擁入懷中,“我一定會找到解藥,你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女子,最美麗的玉觀音。”
“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心中最美麗的師姐,那個笑落漫天櫻花的女子,那個在大漠中翩然似雪的仙子。”溫柔且堅定的話語讓懷中的她漸漸安定,肩不再顫,突然貪戀他這瞬間的溫暖,是的,她不該這樣,他總以為這一切因他,她這般,他心中豈不是更加愧疚。
玉觀音突然從那懷中抬首,玉眸含笑,“不要放在心上,其實已經好多了,師姐是逗你的,誰讓你這般不聽話,先跑到殤陽搗亂,好不容易一封信叫到玄都,卻還是給師姐添亂。”
“師姐——”駱寒眸底浮起芳華如許,三分歎息,三分堅定。
玉眸微垂,知道今日不讓他看,他心中斷然不會死心,可是——還好,不是十五,那毒發作的並不厲害。
白紗似雪飄飛,他指尖挑起的又何止是那輕紗帶起的流光,又何止是那垂眸的驚豔,又何止是那傾國傾天下的絕世容顏,還有那白玉凝脂下的一道驚心的傷疤,那裏暗紅的血液似是湧動,那裏似有蛆蟲攀爬,那裏似有無數肮髒混雜,將那絕世之容盡毀!
她,垂眸,不語,讓他看見她的醜陋是她從小到大最傷心的事。
他,垂眸,唇斂,輕紗下那道傷疤是他心上最刻骨的傷痕,因他而如此。
她已經因他毀滅了這麼多年,可是,他,還沒有找到解藥,強壓心中那揮之不去的恨意,對自己的恨意,對她的欠。
他清涼的指劃過那肮髒的傷口,“痛?”
玉觀音微微抬手,“不痛,好了,不要看了。”伸手便去挑那輕紗,駱寒瞥過眼去,將眸底一切浮沉盡掩,不再言語。
再回眸時,清光點點,她玉眸依舊,誰人知道那道傷。
玉觀音出去拿了件衣衫披在駱寒身上,見他始終不語,眼底一片幽深,唇邊散淡全然不見,光影恍惚了那臉,心中不禁一歎,定是又再想那解藥。
“你今日是怎麼回事,竟然當眾侮辱公子傾城,而且和人家比武功,給不給師父丟人?”玉眸微嗔,將他思緒拉回。
薄唇帶起笑意依舊,“那些人,在皇宮如此為難你,若非在觀音閣前,他們是不會活著離開的,至於這個公子傾城,師姐——”
駱寒回眸迎上那玉眸依舊,“我若沒猜錯的話,那逐日劍上應該是被人淬了劇毒,宣帝是中了毒吧。”
玉眸微闔,微瀾掠過,輕輕頷首。
駱寒唇角牽起三分譏誚,“這就是了,這公子傾城該是師姐請來為宣帝醫治的吧。”、
玉觀音靜靜坐在了駱寒對麵,“是,不止如此,我還請他幫我解難,今日你若不出現,原本也是打算讓他把這逐日劍帶走的,這樣的禍亂師姐想來想去,能如此平息者,唯有傾城公子。”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師姐可是有思路。”
“昨日獲悉,天都逼宮之危已解,並非安邦王大軍折回,也並非右相和太後止戈,而是突然出現了傾天樓的人,這一係列看似無關係,實際上引起玄都這般禍亂,能夠受益的唯有天都逼宮,而且從實力看,能夠不聲不響把逐日劍放在乾龍殿的,應該便是這些年一直韜光養晦的傾天樓,如傳言,傾天樓真正的實力探下去便如泥牛入海,鋒芒可蔽日,如今看來,實力之強大竟是超乎我們的想象力的。”
“那這逐日劍既然是傾天樓拿出引發禍端的,他們必然有把握收回,又怎會允許落入傾城公子手中,若這劍真能在他手中安然無恙,他和傾天樓大概是脫不開關係的,師姐看好他,大概如旁人般信他不參與各國紛爭,才好插手這件事,唉……”駱寒看著那秋水中的浮起的半絲茫然,幽幽一歎,“憐取蒼生辛苦淚,寸心不易,可是這世上玉觀音也不過隻是你一個,那人高深莫測,清寂的麵容後深如九淵,若真是那樣一個兩袖清風的文人雅客,斷不會如此。”
玉眸一挑,“你的心如今竟是這般猜忌了。可有證據?”
駱寒一口茶差點兒噴出來,猜忌?眸光微顫,也許!那個人的口碑是從不涉足政事,可是茶亭內那十歲小童都對著各國形勢分析的如此透徹!
白袖輕籠,玉觀音捧起茶杯,“我知道這人若非為你所用,你必然不會允許他的存在,可是不管他日是敵是友,此人都是師姐除卻師父外最佩服的人,一個不良於行的人,能夠和常人一般已是不易,可是他淡泊的神色後事天人般的傑出,琴棋書畫,笙簫琵琶……他不止是一個人,他更像是塵寰中的一種意境,無人企及。”
駱寒抬眸看向玉觀音,她和他一樣被這世間一度拋棄折磨,可是為何她總是能以這樣唯美的眼神來看待別人,傾城公子若是一種意境,你又何嚐不是!
唇角一斂,淡淡道,“無雙倒也未必,要說琵琶,他未必趕得上當年荒涼古堡中丫頭,要說琴,他未必趕得上殤陽關內的毒……”
倒把她給忘了,五天,五天哦,明淨似水的眼眸下的謊言說的那麼風輕雲淡,他竟然忘了她,逼宮之危解,皇宮一夜動亂,若非因為師姐和傾城公子玄都風雲怕是早已禍亂天下,那夜她玩弄萬軍於指掌間,那夜她用鮮血與微弱欺騙了他,如今這番玩弄眾人,也就是她的作風!
將玉觀音神色收進眼底,“師姐,我不會傷害他,隻是你離他遠些,我總覺得那個人心機太重。”
今日對他的侮辱也不過試探,他若是連這些都化解不開,又怎配和你齊名!
駱寒看著玉觀音神色有些晦澀,眸子一亮,突然柔聲道,“傾城公子醫術無雙,讓他為你解毒可好,不管他是什麼人,他若可以……”
白衣一晃,玉觀音眼底清波蕩漾盡在那一轉眸時化作心底糾纏的心弦,駱寒看著那走遠的身影,扣緊了茶杯,無論用什麼法子,不管你願不願意,有朝一日,我定會親手為你摘下輕紗,笑看這蒼茫人間。
掃清這濁世,塵寰靜好,為你撐起那明淨長天,眉眼含笑的玲瓏女子在泛舟聽晚鍾,中原動亂,逐日出世,應該不遠了吧,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