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還是忘不掉剛來京城的時候，院中桃花盛開，風細細，日軟軟，什麼都是柔和的，美好的像是霧裏看花，水中望月。
    剛來時還是三月份，那時候自己還一心想著該怎樣才能死的舒服些，到如今，竟是求死不能了。這樣一說，好像自己很淒慘似的。如玉失笑，望著院中枯樹發呆。
    枝杈直衝向天，掙紮著，仿佛在拚命的呐喊著什麼，又好像在無助的祈求著什麼，它既猙獰又可憐。細細長長的樹枝變成他唯一能表達自己的方式，然而這種無聲的表達又會引起多少人注意，引發多少人感慨？很少吧。
    竟然已經是隆冬了，多久之前就想走來著？哦，是從將軍府出來的那天，那天就決定要走了。之後一直拖著，這一拖竟過了大半年，直拖到現在。
    不遠處鄭媛噼裏啪啦的踩著木屐跑來，昨天下了雪，今天雪已經開始融化，鄭媛就已經開始穿上京城貴女極喜歡用的木屐，造型很像清朝的花盆底鞋，一般人一時半會兒適應不了，鄭媛倒是穿著走的熟絡，甚至步姿愈發曼妙。
    如玉犯懶，屋子裏生起地龍，赤腳踩上去還是暖暖的，所以她幹脆不出門，隻在屋子中亂逛。
    出什麼事了麼？鄭媛可不像是這般毛躁的人。事實上，人家比如玉更像大家閨秀，隻是如玉氣勢強盛，她身上的那股子自信慵懶，可不是誰都生的來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如玉也不去追究。鄭媛瞞著自己做了些事，如玉知道，但不想說破，雖然曾經還一度想要帶她一起走的，但現在看來，還是把她放到橙衣手中去折騰吧。
    唔，就算我已經不是橙衣的主子了，但這麼點事，她還敢不聽我的？
    不一會兒，鄭媛神色倉皇出現在如玉麵前，她急喘了兩口氣說：“出大事了！”
    如玉脖子都不帶轉動的，能出什麼大事，你這不是好好的麼。
    “今天接連死掉十幾個大臣，都是前天參加平王喜宴的，而且，平王本人也已經失聲癱瘓，廢了！”
    這樣的事情，的確算得上是大事。擱現代，十幾個人都可以登上國際新聞了，更何況是十幾個朝廷命官……終究還是發生了……明惠，你到底想幹什麼？
    如玉歎口氣道：“拿我的鶴氅來，我們出門。”
    “這個天氣，姐姐要出門？”
    “嗯。”
    鄭媛無言，隻得將如玉的黑色大氅拿來。這件大氅以黑色鶴羽織成衣身，棗紅色棱形紋蜀錦鑲邊，質樸大方，古典華貴，正襯得如玉人若秋水，麵如冷霜。
    鄭媛從未見過如玉麵色如此寒冷過，不由的揣揣不安，隻以為莫不是她發現了什麼？
    ——您過慮了，人家早就發現了，不過是不與你計較罷了。
    如玉施施然行走在街道上，她穿了花盆底的鞋子居然也走的適意，可見是有天賦的。
    ……現代的女孩子，誰還沒穿過高跟鞋？
    她們七轉八轉來到鳳朝凰，鳳朝凰如今還是一片沉靜，照常一日三壇的賣者酒，今日的酒早就賣完了，如今隻是開著一個小門，有一個老蒼頭正在打瞌睡。
    如玉對鄭媛說：“在這兒等著。”獨自一人走上前去以食指指節敲敲桌子，那老蒼頭還在朦朦朧朧的睡著，咕嚕著說道：“賣光了，明天請早。”轉個方向，繼續睡。
    如玉將明惠塞給她的香包拋到桌子上，發出沉悶的“咚”的一聲，卻原來這裏麵裝的不是香料，而是另有其物。
    那老蒼頭被這聲音一震，咕噥著抬眼來看，一見這花紋便愣住，人也不睡了，眼神清醒的很，哪兒像一個剛剛還迷迷糊糊尚未睡醒的人，他雙手伸出來去拆那個香包，手上青筋布滿，指節粗大，看樣子，他年輕時一定是練過外家功夫，隻是不太精進罷了。
    待到拆出一個黑黑的似木似鐵的什麼東西來時，老蒼頭站起來，神色恭敬的說：“客官裏麵請，我們這兒還有點好酒。”
    如玉很滿意的跟著他走進裏間，一點也不管鄭媛在外麵伸長脖子努力想要往裏麵觀看。
    “您是——？”
    “明惠說將鳳朝凰送給我，要留要賣憑我處置。”
    “她竟連這兒都送人了？”老蒼頭很是震驚。
    “我隻想知道我有沒有資格在這兒做主！”如玉眉頭一皺，不滿意老蒼頭轉移話題。
    “隻要持有黑鐵令，您確實可以做主一切。”盡管很震驚，老蒼頭還是先回答了如玉的話，“隻是，小姐……”
    “那好，現在，鳳朝凰立刻關門！想走的就走，想留下的也要立刻搬出去，反正不許出現在鳳朝凰方圓十裏之內！我話已至此，如果這個黑鐵令還有點用處，就立刻照辦！”
    “這，這，鳳朝凰是百年老店，能有今天這個成就十分不易，怎麼可以說關門就關門？而且小姐現在下落不明，我們都走了，她怎麼辦？”
    原來明惠也不在這兒……
    如玉心思一轉，隻簡簡單單說：“你應該知道，她為什麼會把這個店交托給我的。”
    “可是……”
    “你也應該知道，她都做了什麼。更應該知道，她的用意就是不想將你們卷進去。我隻是來傳達她的心願，至於做不做，都隨你們。”如玉說著，已經抬腳向外走去，走至門口忽然回頭說，“這黑鐵令我也沒什麼用處，就給你吧，若他日碰到明惠，替我物歸原主。”
    她說完飄然而去，老蒼頭隻覺得眼睛一花，就像一一片秋葉落下遮住視線，再看時那人已經杳然離去，再不見人影。
    “走吧。”
    “啊？嚇死我了！”鄭媛被如玉在身後忽然的出聲嚇了一跳，不住的拍著胸脯壓驚，一邊還不忘問道：“姐姐，你來這兒幹什麼？”
    “買酒呀，不然還能幹什麼。”如玉避重就輕。
    “哦。”也是，她嗜酒如命，來鳳朝凰淘酒也是正常，大約是自己多疑了。鄭媛心中正羅羅嗦嗦的嘀咕著，如玉忽然開口說到：“又下雪了……”
    可不是，漫天飄下大雪，風一吹，誰也不知道這雪花將落於何處……
    明日便是一月之期，商姐姐，你可一定要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