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宮裏回來，玉翎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幾天。
    她的酒樓改建成一家戲院，萬事俱備，就欠演員。之前委托玄武幫忙招攬歌舞伎，卻成效甚微，隻得將主意打到玉環身上，據說梨園弟子上千，若能得玉環相助，也不是什麼難事，可惜那天進宮並沒有機會提起。
    於是，玉翎這幾天又重新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規劃，並趕出了一個劇本，打算一起給玉環看看，要是玉環自己也感興趣了，事情就更有可為了。
    因為自己不大通文墨，玉翎還特意找人將唱詞修飾了一番，這才揣著近日的心血進宮去找玉環。
    巧的是，玉環今日剛好正在花萼相輝樓觀賞歌舞，聽說玉翎來了，忙叫人把玉翎領了過來。
    玉翎無聲的在玉環身後坐下，陪著看了一支驚鴻舞，舞姿的確是曼妙，就是她有點看不大懂。
    一曲舞畢，玉環揮退周遭的歌舞伎，笑問玉翎：“翎兒總算有空來看我了？”
    玉翎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從袖口拿出一疊厚厚的花箋遞給玉環，“這幾天都在家裏倒騰這個了，”說著臉又紅了紅，“那天看了宮中歌舞，隻覺得賞心悅目，可有時候又看不太明白，所以想了個轍，如果加入一些故事或者唱詞，會不會更生動些。”
    玉環大為好奇，接過花箋就一頁頁翻看起來。
    玉翎雙手托腮，靜靜的等著玉環看完，玉環眼睛越來越亮，最後開心的摸了摸玉翎的頭：“翎兒，我們果真是姐妹。我也覺得這宮中的歌舞都看膩了，你就支了新招給我。”雖然教坊時常會有新編的曲子和舞蹈呈上，但來來回回總跳不出那個框框，她自己也是個極愛跳舞的，現在都快有點覺得無趣了。
    也許玉環對這一道是真愛，當下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教坊找人來排演。
    玉翎呈上的劇本，有劇情，分角色，有唱詞，有舞蹈或百戲表演，把原本分開表演的一個個曲目，用完整的故事編在了一起，擱在千年以後，也就是一台音樂劇或舞台劇，但在當時卻是一個嶄新的嚐試。
    玉翎原本的想法是真正表演戲曲的，但她自己沒什麼料，也給不了別人啟發，隻好來個大雜燴了。
    玉環興致勃勃的給人分配角色，讓他們按著劇情演練，樂工也各就各位，為他們配上合適的樂曲，不知不覺，天都黑了，直到皇帝過來看玉環，才驚覺時間竟是過得這樣快。
    “愛妃這是在忙什麼？遠遠就聽到這邊熱熱鬧鬧的。”皇帝看著玉環都忙得額頭見汗了，不由好奇一問。
    玉環開心得聲音都有些發顫：“陛下陛下，我有好玩的事兒，排好之後再給您看。”
    玉翎今天給玉環的，是木蘭代父從軍的劇本，大半天下來，她們還隻排出了一小段，選的主角是個極擅劍舞的舞姬。
    “哦，好，朕還真有點迫不及待了，”皇帝又指著場中一些在他看來亂七八糟的物品問，“這些是做什麼的？”
    “翎兒說這是道具。”玉環向皇帝解釋，這才想起玉翎，“翎兒呢，剛剛還在這的。”
    一個宮女掩嘴笑道：“娘娘，郡主都走了快半個時辰了，還跟您道別來著，您都沒聽見。”
    “咦，這麼晚了嗎？”玉環走到窗下，果然天都黑了，難怪玉翎已經走了呢。
    皇帝走過來，好笑的牽起玉環的手：“今天晚了，有什麼事明天再做也不遲，現在我們一道去用膳吧。”
    “嗯。”玉環點點頭，順從的讓皇帝牽著自己的手走出了花萼相輝樓，邊走還邊把玉翎的那些新奇想法一一說了出來。
    皇帝起初隻是隨意的聽聽，可是聽著聽著，也開始思索起來，直到回了寢宮，才哈哈一笑：“愛妃，聽你這麼一說，朕也覺得有點意思了，那麼這幾天你就辛苦一點，早點讓朕見識見識？”
    “好！”這種事，玉環自己也極感興趣啊。
    “對了，你這個妹妹還沒多大吧？”皇帝又問。
    玉環也沒多想：“還沒及笄呢，到十一月才十五。”
    皇帝嗯了聲，就叫人傳膳。
    一晃又是幾天過去了，落葉紛紛，長安城裏已沒有了什麼好去處，大多都聚集在了曲江。
    這天難得陽光明媚，玉翎和上官止也弄了條船在曲江泛舟，兩岸青山隱隱，樓台偶現，還有幾艘畫舫傳來鼓樂之聲，其中一艘更是有舞姬立在船頭跳起長袖舞，身若驚鴻。
    玉翎伸手掬起一捧水，冰冰涼，水從指間滴落，隻流下一片潮濕的涼意。
    甩甩手，有幾滴水珠落在上官止的衣衫上，臉上，突來的涼，讓上官止不適的皺了皺眉，抬袖拭去臉上的水珠，語氣無奈：“別鬧。”
    玉翎捧著臉湊到上官止跟前：“不鬧你鬧誰呢，在長安我又沒有別的朋友。”每次出門，能想到的，能約到的，也隻有上官止了。
    上官止笑了笑，卻眸光清冽，沒有出聲。他心裏的坎兒，自己勉強算是過了，可事實擺在眼前。就算他身在崔家，往來也不過是崔氏暗堂的部從，長安的貴門公子，也是不屑與他平等交往的，自從與崔元博出去幾次，得到的不過是他們不懷好意的調笑，他也淡了心，不願再自取其辱了。
    所以說起來，玉翎與他是一樣的人，但玉翎現在的處境比從前要略好一些了，而他卻始終無所進益。
    玉翎將手枕在腦後，看著天上浮雲隨風，輕歎：“阿止哥哥，這樣與你一處，靜靜的飄蕩在天地間，就算不說話，我也覺得極安心。”前段時間不知上官止遭遇了什麼，情緒總是不怎麼好，不過現在像是緩了過來，她也安心了。
    “嗯。”偶爾離開崔府，與玉翎一起出來看看天地，也是他暗灰生活裏難得的一縷光，那戒備森嚴的書房，隻要看到那扇門，他都覺得沉悶和壓抑。
    眼見玉翎閉上了眼，上官止好心提醒：“河麵風涼，水汽重，可別睡著了。”
    還別說，船兒隨著水波起伏，她還真有點睡意了。眼睛睜開一條縫，一艘畫舫不知何時無聲的到了他們不遠處，上官止背朝畫舫，毫無所覺。
    玉翎眯眼看著立在船頭的杏袍男子，重新閉上了眼，長安城還是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