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瑱神色不明的盯著背朝他坐著的男子，即便隻是一個坐著的背景，也自有一番高雅風流，長安哪家的公子，有此儀態？崔氏？還是盧氏？鄭氏和李氏的同輩兒郎他差不多都見過，斷斷沒有此人的。
    楊氏玉翎竟然在此人麵前如此放鬆……玉翎躺在船上假寐的慵懶模樣刺進了李瑱的眼。
    畫舫與小船離得越來越緊，船槳蕩起的水聲終於讓上官止有所覺，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畫舫，見到上麵的李瑱，理理衣裳起身，朝李瑱拱手行禮：“恒王殿下。”
    長安城的許多高官貴族，他都沒有親眼所見，但是他們的畫像早就牢牢記在了心底，所以隻一眼，上官止也認出了來人的身份。
    “閣下是？”李瑱靜靜打量下方這個一襲天青色廣袖長袍的男子，頭上一支白玉簪，素淨雅潔，配上那仿若清潭的眸子，與這宛如水洗過的晴空相得益彰，讓人不得不讚一聲好人才。
    “在下上官止。”上官止再次躬身行禮，上官一族是被驅逐的罪臣，雖然陛下沒有明令上官一族不得再入京城，可大家都明白，就算再次回京，上官一族也翻不起什麼浪花了。
    “上官麼？”李瑱嗤笑一聲，不再關注上官止，隻把目光投向似是剛剛睡醒的玉翎，“安陽郡主，你說我們是不是很有緣分呢，在哪兒都能碰到。”
    玉翎也覺得最近碰見李瑱的次數是多了些，也許從前也偶有巧遇，隻是那時大家互不相識，也就擦肩而過了。
    “不過是長安城太小了，除了這曲江，我們還能去哪兒呢？碰不上比碰上的機會，可是小了很多。”玉翎才不想跟他有什麼緣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和這種身份的人打交道，疏了，怕得罪人而不自知，近了，怕惹了麻煩而不自知。
    李瑱卻是暢快一笑，每次與玉翎說話，都讓他覺得心情愉悅。
    上官止側頭看了玉翎一眼，她語氣裏的不耐他可是聽得明明白白，就是不知這恒王有什麼可樂的。不過，現在他倒不必太為玉翎擔心了。
    “安陽，畫舫寬敞，視野絕佳，何不上來一起共賞美景？”李瑱向玉翎發出邀請，今日碰上，可不能那麼輕易讓她離開。
    安陽？這是叫誰啊！玉翎垂下眼睫，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見玉翎答應，李瑱趕緊吩咐人把畫舫與小船靠在一起，放下小梯子搭在船舷邊，彎腰伸手，要親自拉玉翎上來。
    玉翎似笑非笑的瞥了李瑱一眼，足尖一點，輕輕躍上了畫舫。
    李瑱唇角含笑，看了看自己伸在空中的手，又看看已穩穩落在畫舫上的玉翎，也不尷尬，“是我錯了，忘了安陽不是一般閨閣女子。”
    玉翎自然是故意的，一來不願與李瑱有什麼肢體接觸，二來，反正他也見識過她身手的，就沒必要藏著掖著了。
    “勞煩殿下讓讓，”玉翎蹲在畫舫邊上，朝上官止伸出自己的手，“阿止哥哥，別擔心，我來拉你。”
    上官止瞪一眼玉翎，他雖然沒有玉翎的身手，但也不至於那麼弱不禁風吧？上個船都還得人拉著手？隻是看看站在玉翎身側的恒王，這手就不由自主的遞給了玉翎。
    稍一用力，上官止也上了船。鬆開上官止的手，玉翎笑眯眯的看著李瑱：“叨擾殿下啦。”
    李瑱臉上笑容如初，“是我這裏蓬蓽生輝才對。”心裏卻暗想，回頭還是得調查一下這個上官家的小白臉了，與楊氏玉翎未免走得太近！
    艙房內，有酒，有琴，有美人。
    玉翎搖頭歎道：“看來今天真是叨擾到殿下與美相伴了。”
    李瑱隨手揮退樂伎，“有什麼美能比安陽更美呢？”
    玉翎暗罵，她還未成年好嗎？雖然古人婚育早，可她也還未滿十五啊。這是赤果果的調戲，還是當著上官止的麵調戲。
    玉翎睜著懵懂的大眼：“恒王殿下，你在說什麼？我還沒長大，聽不懂。”
    這是擺明了懂裝不懂。
    李瑱和上官止都一陣無語。
    反正玉翎就是不接這一茬。
    上官止轉過身，裝作看外麵的風景，翎兒說話真是越來越……了，幸好在他麵前還是乖巧的。
    他都有點同情恒王了，被玉翎一而再的落麵子，若是他，肯定下不了台。
    上官止卻是小瞧李瑱了，李瑱請玉翎坐下，倒了杯酒：“現在聽不懂沒關係，等你長大就懂了。”
    玉翎一手托腮，盯著慢慢被注滿的酒杯，心裏有點莫名煩躁，不該一時衝動拉著上官止一起上來的，現在卻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一點也不想上官止聽到這些話，但她敢保證，李瑱是故意這樣說的，在去登封的路上，她孤身一人，李瑱也沒說過這樣出格的話。
    玉翎隻猜中了一半，另一半她不知道的是，當初李瑱隻是對她略有興趣，現在卻是興趣漸濃了。
    這次為了玉翎，李瑱也是用了些心思。他本與豐王和陳王在船上飲酒作樂，恰巧看到玉翎蕩舟而來，便把豐王和陳王哄到了別的船上，停了絲竹，自己追玉翎而來了。
    既然上了這條船，一時半會兒是下不去了，玉翎手指無聊的繞圈圈，“跟殿下說件事兒吧，下月中，東市有家戲院開業，名喚梨園春，若到時殿下得空，還望殿下去捧捧場。”
    “戲院？”李瑱有些疑惑。
    “嗯，就是戲院，有戲可看的地方。”來都來了，不順便打打廣告就太可惜了。
    “看戲？這倒是稀罕。隻是，你確定是梨園春？”誰那麼大膽子，敢用陛下的梨園為名？
    玉翎點頭：“確是梨園的梨園春。”
    這個名字，還是玉環幫她請皇帝賜下的，她可不怕有人拿這個名字做文章。
    皇帝看了玉環指導排練的《木蘭記》，大為讚賞，也一並賞了玉。，給她的賞賜就是“梨園春”的牌匾和借她教坊樂工歌舞伎在梨園春演出，並派人幫她教導梨園春自己的弟子。
    反正那些樂工和歌舞伎也時常被請去達官顯貴府上演出的，李龜年還“岐王宅裏尋常見，崔九堂前幾度聞”呢，玉翎也不算是破了例。
    玉翎提出這個請求的時候就沒想過皇帝會拒絕她，一個酷愛音律，能親自指導梨園子弟的皇帝，怎麼會拒絕這個把全新的音樂表演形式發揚光大的機會呢？
    為了答謝皇帝，玉翎又貢獻了幾個諸如班超棄筆從戎、張騫出使西域、昭君出塞的段子，分別融進了健舞、胡旋舞、綠腰舞，再配以不同的類型的音樂給皇帝啟發，皇帝立馬讓翰林院編寫戲文，等著要看新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