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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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靳思危聽身旁人這麼一說,不但不避,反而裸著身子兩腿一抬放茶幾上,一點兒不在乎,從手邊上衣兜裏掏出打火機,點燃,深吸,
    “康樂和我作了五年室友,大學四年,我倆在一張床上睡了三年,”煙霧從嘴角緩緩吐出,那張棱角分明的臉在此情此景下,有種將要幻滅的不真實感,
    “我身上有幾根毛他比我媽還清楚,”
    薄霧散去,靳思危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目光跳過眼前正低頭穿衣的美女,停留在相隔幾步之遙,正在廚房勾頭洗手的背影上。
    是,靳思危的一切,沒有人比康樂更了解。
    他不吃蔥薑蒜,一點兒都不能沾;
    他蛋白質過敏,吃雞蛋隻吃蛋黃;
    他坐車超過兩小時就暈,兩個半小時準吐;
    他嚴格遵守紅燈停綠燈行,就是大半夜路上空無一車,遇到紅燈也會停下腳步;
    他隻裸睡,寒冬臘月也依舊故我;
    他固執的堅持著一些別人看來很可笑的東西,任外界怎麼嘲弄他的瘋癲,也隻反笑他人看不穿。
    而就是這樣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靳思危,康樂卻能對他了如指掌。
    他的鞋碼,他的口味,他每根手指的長度,他的敏感點,他乘公交車隻坐倒數第二排右邊靠窗位置;
    他的喜怒無常,他的神經質,他的歡樂,他的夢想,他的脆弱,他的寂寞……
    一點一點,全印在康樂腦子裏,揮之不去。
    “行了,別拿你倆那點破事成天說,”美女穿好衣服,不屑的一揮手,“不就是親如兄弟麼,我見得多了,誒,康樂,你看我最近胖了沒?昨天看中一條裙子,靳思危愣說我胖了穿著不好看就沒買,”
    康樂慢悠悠擰上水龍頭,回到客廳抽了張紙巾,邊擦邊打量,最後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表情,看了眼靳思危,笑著說,
    “他哪是嫌你胖啊,不舍得給你買還差不多,”
    “靳思危!!!”美女怒目一瞪,塗著珊瑚紅指甲油的爪子一把掐住靳思危脖子,狠命嚷嚷,
    “說!你是不是不想給我買?!”
    “不是,丹丹你聽我說――”被掐的人忙扔了煙,騰出手把美女製住,摟進懷裏,一臉訕笑,
    “我不是存錢買車呢嘛,等車到手了帶你兜風去,裙子過段日子再買行不?”
    “哼,”美女不滿的扭了幾下,杏眼也不瞪了,轉而從靳思危懷中探出腦袋狐疑的盯著康樂,
    “他說的是真話麼?”
    “這個,我還真不清楚,”康樂也笑,全然不顧靳思危使勁擠弄的左眼,轉身回房,“嘭”的一聲,關門。
    解開領帶,束縛已久的胸口終於得到解脫。康樂往後一倒,陷進柔軟的床裏。眼睛雖是閉著,耳朵卻清楚得很。
    “丹丹你怎麼就信他不信我呢?!”是靳思危的聲音,
    康樂一聽就笑了,睫毛撲閃了幾下,沒出聲。
    “信你?信你才有鬼了,靳思危你老實跟我說,存錢是不是真為了買車?!”
    “當然!!!”靳思危都沒猶豫,張口就來。
    他沒說完的話,康樂自然知道。當然是,或者當然不是。
    “行,一個月後你要拿不出車來看我怎麼折騰死你,”話剛說完,接著傳來一陣高跟鞋步履如風的響聲,越來越小,越來越遠,就在康樂以為許丹丹已經走了的時候,又聽到她的高音,
    “別拿自行車忽悠我啊!”
    “殘疾人助力車算不?”靳思危嘿嘿傻笑,
    “四個輪子以下的統統出局!”
    隨著一聲關門的巨響,人總算是走了。
    七月的末尾,天氣燥熱無比。
    比天氣燥熱的,是康樂的心。
    那些錯綜複雜的關係曾牢牢纏住康樂,讓他不能喘息。眼下,總算是剪斷了其中一條。
    蔣纖雲,他的前女友,如果沒有下午那番約談,一個月後就會成為他的未婚妻,繼而成為妻子,相伴一生的人。
    康樂說不清為什麼,越到關鍵時刻,越是覺得非這麼做不可。或許他就是那種要被逼到絕境才有勇氣拋開一切,誠實麵對自己的人。
    他康樂,從未對任何人說過謊話,卻獨獨對兩個人撒了一個又一個彌天大謊。
    一個是靳思危,一個,是他自己。
    兩年前那場聚會上,他選擇握住蔣纖雲的手;一年前那場畢業典禮上,他拒絕搭上靳思危的手。
    不管結果如何,現在的康樂,很快樂,是他認為的快樂。
    “開門,”
    靳思危頭頂著門,聲音悶悶的從胸腔發出,康樂聽得出來,他不高興了,
    “我知道你醒著,快打開,”
    康樂不情願的爬起來,毛茸茸的腦袋在被子裏揉得淩亂,襯衣扣子解了三顆,露出胸前一小塊白皙的肌膚。
    “幹嘛?”康樂開了個門縫,杵在門口,沒打算讓那人進來。
    “對不起,”
    靳思危沒來由冒出這麼一句,三個字,像針一樣,紮進康樂左胸最脆弱的部位。瞬間,那段回憶排山倒海湧過來,把康樂衝得狼狽不堪。
    “我以後不帶許丹丹到家裏做了,”靳思危看到康樂此時的樣子,頓了一會兒,接著說。
    “沒事,去賓館還得出錢,多不劃算,”
    康樂打了個哈欠,先前蒼白的臉色漸漸恢複紅潤,他是真為靳思危錢包著想,何況自己現在失了業,就以前存的錢,估計撐不了多久。水電費,網費,電話費,房租……越想越頭疼。
    “康樂,你就這麼樂意見我和她在你麵前搞?你就不會臭下臉?”靳思危一把按住康樂扶門的手,
    “你就沒一點兒難過?你他媽就不能對我發次火?!”
    靳思危吼得聲嘶力竭,無奈麵前的人依舊毫無反應。
    “發火幹嘛,我沒那力氣,你樂意和誰搞和誰搞,我困了,你要有氣沒地撒,去把那半塊西瓜吃了,正好給你泄泄火,順便去樓下買盒蛋炒飯,等我醒了吃,”康樂眼皮都不抬,想了想,又補了一句,
    “以後別跟我說對不起,我煩那三字,”
    沒等靳思危開口,康樂毫不留情的關門,上鎖。過了幾秒,隻聽靳思危在那頭咆哮,
    “康樂!你就裝吧!誰都說你康樂老實,從不說謊,你他媽對我說的還少麼?!你真以為我看不出來?!有本事你裝一輩子!!!”
    仁者不言,智者不記。
    康樂拉過被子往腦袋上一捂,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不記得。
    要是真能忘了,多好。
    初見靳思危,在J大新校區門口,右手拖著一個LV旅行箱,從頭到腳,連襪子都是名牌。身後停著一張奔馳S350,要多拉風有多拉風。
    當時,康樂隔得老遠就看見那蔟張揚跋扈,忽閃忽閃的火苗。大白天的,沒覺得頂上烈日有多刺眼,倒被靳思危那頭淺黃色絨毛閃了眼睛。
    老媽站在康樂身後,察覺到兒子的異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
    “樂樂,想要什麼咱們家都有,隻要你開口,你爸什麼都能給你,”
    康樂家確實有這個條件。他爸是銀行高層,說起來也小有來頭。可不知怎麼,康樂對家裏的事從來諱莫如深,也不愛現,能多低調有多低調。
    “媽,”康樂嗔了一句,老媽也不再多說什麼了,有時候還真不知道這兒子心裏想的什麼。
    其實康樂自己也說不清,或許從小思維就比其他孩子獨特,別人趨之若鶩的他偏偏不放在眼裏,別人避之不及的他反而愛往上湊。
    做事隨性,隻要不觸及底限,康樂對誰都是老好人。
    可隻有靳思危知道,康樂其實比誰都倔,比誰都衝動,比誰都有熱情。
    他像座休眠火山,隨時都有可能噴發,沒到時候而已。
    領了寢室鑰匙,康樂提著行李往樓上拖,老媽看得心疼,想搭把手,康樂笑嗬嗬的一躲,說,
    “我自己來,”
    這是康樂從小到大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那時,靳思危正從身旁經過,抬頭瞟了眼康樂,衝他一笑,算是打招呼。康樂愣了下,也笑起來。
    兩人各自提著行李,樓道上新生很多,來來回回,都被撞了好幾次。其間,康樂看到靳思危嘴張了又合,似乎想說什麼,卻被眼前穿梭的人擋了回去。
    又走了幾級台階,康樂倏地問了句,
    “你叫什麼名字,”
    聲音不大,透過嘈雜的人群,對方還是聽到了,LV箱子從右手換到左手,額上微微滲出幾顆汗水,
    “靳思危,居安思危的思危,”
    隻說了一次,康樂就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個陪伴了他五年,折騰了他五年,現如今,依然糾纏不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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