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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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樂一覺醒來,外麵已經漆黑一片。睜開眼睛躺床上,發了好一陣呆。又使勁拍了拍腦袋,低聲罵起來,
“真他媽煩!”又夢見那克星!
莫名的夜裏,莫名的煩躁,卻在走出房門,看見桌上放著的一盒蛋炒飯時,煙消雲散。
打開盒蓋吃了一口,冷的,粘在飯粒上的油已經結成塊,咬下去滿嘴油膩。康樂就這麼站著,一口一口,狼吞虎咽。
他其實不餓,也不愛吃冷飯。
隻是,這是靳思危買的,他拒絕不了。
靳思危在的時候,他可以裝作對一切毫不在乎,一旦隻剩下自己,心裏那把火就會抑製不住的燃燒起來,燒得身上每寸皮膚生疼。
咽下最後一口,才發現天色已經不早。拿出手機一看,沒電了,早上剛充的怎麼就沒了?!趕緊找出充電器插上,還沒等拿穩了,手機就一陣陣的狂振,未接來電加短信,差不多有幾十條。
從頭看了一遍,全是老媽的。才想起中午跟蔣纖雲分手的事,估計傳老佛爺那了。
“媽――”回了個電話過去,已經準備好接受唇槍齒箭的洗禮,誰想,那邊半天不出聲,康樂又叫了兩聲,才隱約聽到老媽捂著嘴抽泣,
“媽!怎麼了?!是不是家裏出事了?”
“沒,”康媽媽哽咽著,慢悠悠吐出一句,
“你這孩子,怎麼那麼不讓人省心啊,”
康樂沒吭聲,低著頭,隻覺得愧疚,盡管老媽不在跟前,他還是像個做錯了事的孩子,等著她教訓。
“你和纖雲的事,我和你爸都知道了,你說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和我們商量,好歹告訴我們一聲,你什麼都藏著掖著,一個人在外麵這麼多年,也不要家裏管你的事,你過得好不好,工作順不順心,媽一想就難受,”
“我挺好的,”康樂溫順的回答,他確實很好,一向隨遇而安的心態讓他很少急躁,不管順境逆境,都能淡然處置,這次不過是分個手,解除個婚約。
電話那頭歎了口氣,康媽媽知道兒子要是不想說,也問不出什麼。從小到大,他總是跟家裏唱反調,一臉乖乖仔的樣子,卻生了一副牛脾氣。除了一次,他順從了,高考報誌願,他沒報一直喜歡的美術,聽他爸的話,報了會計。為這,他爸總算開心的笑了一回。
“那工作呢,之前說好去纖雲她爸公司工作,現在你打算怎麼辦?”
“我去別地找吧,哪沒工作啊,餓不死就行,”
康樂往沙發上一倒,覺得有什麼硌到後背,反手摸了摸,是條手鏈,許丹丹的。
“那錢夠用麼?不夠我給你打過去,”
“媽――我都二十二了,”康樂微嗔,別過臉,把鏈子隨手扔桌上。
“我不是說過,等我大學畢業了就不會再要你們一分錢,”
他十七歲念的大學,比其他人早一年。
“你這孩子……”康媽媽無可奈何,隻能不停歎氣,“有空回家看看你爸,他雖然什麼都不說,可心裏也是掛著你,”
康樂正要答應,就聽老媽在那邊問,
“你那同學靳思危呢,兩人還住一塊兒吧?”
“嗯,”手抖了一下,
“身邊有人照應我就放心了,等找著工作記得帶他來家玩,”
“嗯,”聲音有點啞了,
眼睛望著天花板,烏突突的轉著,客廳沒開燈,隻有對麵樓照過來的微弱光亮,聽著老媽在耳邊親切的聲音,一切都讓人心安。
“康樂!!開門!!!”
寧靜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吼叫打亂,是個女人,伴隨她尖嗓子的還有打劫似的敲門聲,這架勢,幾乎一棟樓都能聽到。
“快開門!康樂!!靳思危死這了我拽不動他!”
“樂樂?怎麼……”康媽媽話還沒說話,就聽到一陣電話忙音,再打過去,久久沒有人接聽。
和許丹丹一塊兒把那頭醉得不省人事的豬拖進屋裏,康樂直忙著拍身上的灰,
“他這是怎麼了?打地道戰去了啊,那麼多灰,”
“誰知道,我找到他的時候正橫躺在路邊挺屍呢,叫都叫不醒,打車也沒人願意拉,我急了拽住一送家具的大叔才把他弄回來,”
許丹丹拍拍手,氣喘籲籲,前幾天剛燙的卷發此刻成了一蓬稻草,亂七八糟,再看她的珊瑚紅水晶指甲,斷了兩個。
“可真難為你許大美人了,為了這小子淪落到坐三輪車――”康樂看著她的狼狽樣直樂,一眼也不去看那頭醉死在床上的豬。
其實他不敢看。
“你就樂吧,一會兒有你哭的!”許丹丹捋一捋頭發,挎好她的鱷魚皮小包,說著就要走,
“交給你了啊,我走了,”
“別啊!好人做到底!你走了他怎麼辦?!”康樂竄起來堵門口,瞟了一眼靳思危,渾身上下除了那張臉,沒一處幹淨的,
“我都把他送回來了還怎麼辦,你是他兄弟,幫他換身衣服洗洗澡不會掉塊肉吧,”許丹丹一彎腰,從康樂手底下鑽過去,嘴裏念叨,
“得趁天黑路上沒人趕緊回去,要不我這副尊容還不把人嚇死,”
腳步聲逐漸遠去,房間裏又恢複了安靜。
康樂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伸手想開燈,卻定在空中,沒能按下去。就著眼前烏黑一片,走到那人跟前,用膝蓋頂了頂他,
“喂,”
“靳思危,”
“你怎麼不死在外麵,”
無人回應。
最後,還是妥協了。
康樂拽起靳思危一隻手,支自己肩上,用手環住他的腰,用力一拉,整個人便傾斜在身上,還好,還能撐住他。
踉踉蹌蹌的把他帶進衛生間,剛一撒手,靳思危就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渾身散發的酒味頓時讓狹小的衛生間空氣渾濁,呼吸難受。
“你他媽――”後麵的話生生憋了回去,看著他的樣子,康樂罵不出口了。
往浴缸裏放了熱水,浸濕毛巾,擰幹,脫掉他的衣服,身上沾滿粘濕的汗液,康樂吸了口氣,抬起手一點點幫他擦拭。
靳思危的頭始終低著,不時發出幾聲粗重的呼吸,似乎酒勁上來,很難受的那種。額前幾縷發絲遮住了眼睛,看不到他此時的表情。
康樂仔細的把他上身擦幹淨,餘光卻不時瞄到他的下巴,白淨的,隻淺淺的長了幾根胡渣,用手一摸,還有些紮人。
倏地收回手,康樂忙起身換毛巾,卻被一個巨大的力量拉住,回過頭,迎上的卻是靳思危猩紅的雙眼,似有火要噴薄而出一般。
“你剛想罵什麼?”
康樂心猛地抽緊,忘了手上傳來一陣陣暴烈的疼痛,隻盯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他媽想罵我什麼?!罵出來啊!!!”
衛生間裏酒味更濃了。
“放開,”康樂喉結滑動了一下,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發抖,
“放開?放開誰?你他媽配讓我放開麼?當初死命貼上來的人是誰?!你現在讓我放開?你早幹嘛去了?!我放你媽的――”
剩下的話還沒來得及罵出口,左臉已經被甩了一耳光,很重,很響,卻不疼,麻木了,或許最疼的地方,其實不在臉上。
“要瘋滾出去瘋,”
康樂使勁抽回被他攥得生疼的手,把毛巾摔他身上,頭也不回走出衛生間,才發現,不止是聲音,全身都在發抖。
靳思危一言不發,坐在地上,眼裏的紅光漸漸退去,自嘲的笑了一聲,吐掉口中的血腥,緩緩抬起頭,閉上眼睛。
有些東西窸窸窣窣爬了上來,混和著胃裏的酒精,越來越清晰。
還記得當時與康樂一同站在503門口,手裏攥著各自的鑰匙,攤開一看,一樣的號數。
靳思危望著眼前這個戴著頂A&F鴨舌帽的男孩,挪不開眼睛,隻盯著他,渾身上下看了一遍。
“開門啊,”男孩扯掉帽子,抬起下巴指了指他手裏的鑰匙。
於是他就屁顛顛的給人開門了,還順手給人提了箱子,惹得康媽媽在後麵一個勁的說謝謝。
靳思危從小到大一直是少爺脾氣,從來隻有他使喚別人,沒人使的動他,可那天卻鬼使神差聽了康樂的話。
他們分到的是間四人公寓,上麵是床,下麵是衣櫃和書架。靳思危放下行李,指著床問,
“你要幾號?”
“靠窗的吧,”康樂一笑,拖了條凳子讓老媽坐下,轉身忙著搗騰飲水機,插座藏在床背後,他伸著手夠了半天才夠到,起身時看到挨著自己的那張床上多了個箱子,是LV。
沒過多久,另外兩個人也陸續到了,同是J大經管院的。
夜裏,四個初出家門的少年興奮得睡不著,滔滔不絕的談天說地,從足球到股票,從女星到探月。
靳思危驀地問了一句,
“對麵的,你叫什麼?”
“我沒叫啊!”
“我問你叫什麼!!”
“我什麼都沒叫啊!!!”
“靠,你叫什麼名字!!!”
“康樂!靠!”
於是,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班裏的人都管他叫“康樂靠”,還都很默契的在前兩個字後麵頓了頓。
靳思危倚著牆,忽地就不怎麼醉了,掙紮著爬起來,就著浴缸裏的涼水洗了把臉,撐著身子走出去,看到沙發上黑乎乎的人影,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看得眼睛發酸,鼻子冒著冷氣,笑了一聲。
“發什麼愣,過來伺候我寬衣,”
許久沒有動靜。
“靳思危,你怎麼不死外麵呢,”沙發上的人抬起頭,漆黑的夜裏,他的眼睛卻一閃一閃的,
“你還沒死,我怎麼敢先死,”
“我不是同性戀,”
“我他媽就是了?!”
“那最好,誰都別是,告訴你,誰是誰他媽前麵就是死路一條!”
這個結果在我的預見範圍內,可是我承受不起,靳思危,你也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