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掌櫃，收藥了！”
    萬民廈進來一個挑著籃子的村夫，是這裏的老藥商了，名叫熊六。他擦擦臉上的汗，衝代安道：“今早剛采的藥，新鮮著。喲，怎麼幾位大夫今日都不在？”
    代安把算盤珠子全部歸零，過來驗貨，說道：“靜院忙，自然得先顧及那邊，小郡王昨日有事，也沒留下來。”
    “哦——”熊六見他正在看藥，於是趁機道：“我聽說宮裏出事了，國師和幾位大夫都是為了這事？”
    代安是個機靈人，不該說的一律不說，敷衍道：“昨日一天都沒來，我哪知道出沒出事。”他說完，抬頭看著熊六，“你又是哪裏聽來的消息？竟然比我還靈通。”
    熊六“嗐”了一聲，“這事昨日就傳遍了，隻是大夥兒謹慎，都不敢說而已。咱們都這交情了，我就多個嘴，來問問。”
    “對不住，我也不知道。”代安手一攤，嘴上與他打太極，“知道內情的都在靜院，我想說也沒得說……哎郡王您來了。”
    梁含笑一眼就看到新來的草藥，挑起幾根看了看，緊繃著的一張臉終於略有舒緩，“這忍冬藤不錯，天門冬也很好。”
    熊六忙說：“剛摘的，還帶著露呢。”
    梁含笑對代安道：“先收藥，後麵的事情我來做。”
    “哎哎。”代安拿著算盤就來算錢，又指著隔房道，“郡王，昨日的那幾個要換藥了。”
    “嗯。”梁含笑淨了手就去料理，再出來的時候，代安正將新進的草藥分門別類。
    “我去後院弄吧，若是有人來求診，叫我一聲就好。”梁含笑淡淡說著，抱著一兜的草藥就往後院去。
    代安聽他語氣有些不對，可又不敢問，於是轉向了自進門來就沒有說話的白逸行。
    “梁公子，郡王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白逸行看著前麵那人的背影，“我去看看。”
    梁含笑低頭理著草藥，聽腳步聲就知道他來了，於是也不抬頭，很是平靜道：“哥哥不用擔心，我有時候的確控製不住脾氣。”
    白逸行沒有順著他的話繼續說下去，而是問道：“要幫忙嗎？”
    梁含笑看了一眼牆角的井，“那先打一桶水吧。”
    兩人合力清洗完這堆草藥，便聽到代安在外麵喊了一聲“郡王”，梁含笑就在身上擦幹了手上的水，與白逸行一道去前麵。
    “郡王您快看看！”代安火急火燎地把他引到患者跟前，“這人是東街口討錢的乞兒。”
    送醫的好心人道：“見著的時候就一直在吐白沫，還抽搐得厲害，不會是發了羊角風吧？”
    這人膚色發紅，嘔著白沫時還在無助地呻吟，他扭曲的身體充斥著躁動，白眼幾乎要翻到天上去。
    梁含笑搭指為他診脈，竟發覺他的脈搏跳動遠超於旁人，再看他麵色時，嘴唇也是泛著一層發烏的紫色。
    代安在一旁問：“郡王，莫不是中毒？”
    梁含笑拿竹簽挑了點乞兒吐出的白沫輕輕嗅過，又翻開他的眼皮一看，驚覺這瞳孔已經大了一圈，當即便下了定論：“不是羊角風，是中毒了。”
    同跟而來的一群人紛紛驚訝，同時往後退卻一步後又低聲議論起來。代安把這些人往外請，怕他們吵到梁含笑接下來的診治。
    “行了行了，這兒沒你們什麼事了，都走吧。”
    他安置完這群閑人，回來一看，乞兒好似抽搐得更加厲害了，饒是白逸行在旁幫忙按著手腳也有些吃力。
    代安忙取了一套刺針來請示梁含笑：“郡王，要上針嗎？”
    “先讓他吐。”梁含笑吩咐道，“去拿鹽水來，快點！”
    “哎哎哎。”代安就沒見他這麼著急過，放下刺針就去取。
    “哥哥幫我一把。”梁含笑抬起乞兒的一隻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與白逸行一起把人往隔房裏抬。
    白逸行問：“是什麼毒？”
    梁含笑道：“像是曼陀羅。”
    他剛說完，一股惡臭便從乞兒的下半身處飄了出來。梁含笑一看，這人竟是大小便失禁了。
    “哥哥先去外麵吧，這裏我來就好。”
    白逸行知他用意，但自己還是連眉毛都沒有動一下，說道：“不需要，我留下來幫你。”
    梁含笑解開乞兒的上半身衣裳，又看了一眼牆角處的櫃子，對白逸行道：“那裏麵有幹淨的衣物，哥哥幫我拿一下，再去打點熱水來。”
    代安端了鹽水來，一進門就被熏得直閉眼睛，他半捂著鼻子，甕聲甕氣道：“郡王，鹽水。”
    梁含笑掰開乞兒還在湧著白沫的嘴，“灌下去。”
    代安不得已，忍著這通室的臭氣終於將一碗鹽水全部灌了下去。
    “哇——”
    這碗水剛喝下去不久，乞兒便吐出了聲，白逸行眼疾手快遞來個瓷盆，正好全接著了。
    代安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麼，遞來刺針時問道：“郡王，那我外麵等著？”
    “去煎藥吧。”梁含笑已經能確定這就是曼陀羅的毒，對他道：“二十四錢綠豆，十二錢忍冬藤，六錢連翹，三錢甘草。”
    “哎，我這就去。”代安替他二人打開窗子透氣，忙不迭就走了。
    毒物吐了一盆，乞兒終於安靜地昏睡了過去。
    白逸行在一旁看著梁含笑冷靜地給乞兒紮針，挽起袖子主動來替乞兒更換衣物。但他才剛剛彎了個腰，梁含笑就按住他的腕，“我來就好，你別上手。”
    “怎麼，怕我覺得髒？”白逸行問他。
    梁含笑低“嗯”了一聲，說道：“沒事，反正我也經常做這種事，熟得很。你去外麵等吧，別弄髒了衣裳。”
    白逸行道：“衣裳髒了可以洗，但心絕對不能髒。醫者仁心，俠者難道就沒有仁心了？你都做得，我又怎麼做不得？隻要能夠救人幫人，我都樂意去做。”
    他說完便扒盡了乞兒的上下衣物，處理那一攤異物時更是連眉頭都沒有皺起過半分。
    “人，救下了吧？”他看梁含笑再次為乞兒診脈，又問了一聲。
    “嗯。”梁含笑將刺針拔下來收好，此時才覺得疲憊至極，連心跳都快得驚人。
    “怎麼了？”白逸行關切道。
    梁含笑全身癱軟地往後牆上一靠，道：“我雖然也主治過不少病患，可旁邊至少還有師兄師姐或者師父在這裏看著。今日隻有我一人，又是來得突然，我全程都是提心吊膽，就怕哪一步出了差錯。”
    他說完，不放心地又給乞兒看了一次脈，才徹底放下心來，“哥哥也辛苦了，我先去後院看看藥怎麼樣了。”

    作者閑話：

    “湧吐，清火，涼血，解毒”，總而言之一句話，鹽可以催吐，老祖宗說的，這一段不是胡謅。另外曼陀羅的解毒法來源於網絡，忍冬藤即金銀花。感謝支持，求推薦，求收藏，求橄欖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