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倦天涯 【第二十五章】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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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逸行這晚連續做了三個夢。
他先是進入了一片極熱的雨林,那裏悶熱的氣息幾乎要將他的衣裳盡數透濕。隨後,在這熱意的催化下,雨林不知為何驟然消失,變成了一片荒蕪的沙漠。腳下的沙子燙得襲人,他置身此處,竟漸漸地發現自己的小腹處也隱約傳來一股燥熱,緊接著迅速地傳遍全身。
忽在此時,天上突然降下一片甘霖,淋了他一頭一身,大雨過後,那股燥熱的煩悶感終於煙消雲散。最後一夢,竟是莫名其妙地又換了個境地,那裏說不出是什麼地方,而他自己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
天亮時,他疲憊地睜開眼。
這一覺睡了真不如不睡。
白逸行揉了揉眼,完全清醒後終於明白這第三個夢為何而來。
梁含笑如他自己所說,睡著了真的會“跑”。
小郡王早就越過了那條被子分割線,幾乎將整個身體都壓在了白逸行身上,他喘了一口長長的氣,低頭看了一眼胸口的“大石”。
這小子瘦不拉幾,看上去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卻一點兒也不輕。這一覺折騰得他險些要升天。
白逸行在心頭緩了口氣,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
梁含笑睡得很熟,呼吸聲又綿長,氣息隔著衣料都能撲在白逸行胸口的皮膚上。
算了,畢竟住了人家的地兒,這幾日還得吃他的飯,就隨他去吧。白逸行認命地想。
他就開始盤算之後的計劃,想著想著,身上的梁含笑忽地動了動。
白逸行以為他要醒了,結果梁含笑順著他的身體往上又爬了爬,換了個姿勢繼續睡。
他頓時覺得心口被壓得更加窒息了,而肇事人卻渾然不知。
白逸行往左歪了歪頭,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梁含笑露在晨光中的半張側臉。
鼻若懸膽,一對睫毛撲若羽翼,皮膚白嫩,還透著粉粉的血色,絲毫看不出任何風吹雨打的痕跡。
不愧是當做女孩兒養大的,這模樣就算是放到陳唐,也是超群絕倫。
白逸行看得入了神,隱約之間好似還能聞到他身上殘著的草藥味。
他盯著人不知道看了多久,忽見梁含笑猛地一抽搐,立刻就睜了眼。
“怎麼了?”白逸行問他,“夢魘了?”
梁含笑愣了那麼一會兒,很快就從他身上離開,縮到床榻內側後,才搖頭道:“不是。”
白逸行終於能夠坐起來舒展一下四肢,漫不經心道:“那還抖得那麼厲害。”
梁含笑沒搭他的話,反倒是將頭紮得很深。
白逸行不知道他一大早在深思些什麼,也懶得去問,下床穿衣時才道:“你是夢到什麼嚇傻了嗎?怎麼還坐那兒不動?”
“你才傻了。”梁含笑毫不客氣地反擊,又恢複如常,“我想坐會兒再起,不行?”
白逸行看著他這幅強硬的樣子,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什麼。他本來不想接話,可如果不說點什麼,好像又顯得有點怪異。於是他清了清嗓,帶著點敷衍的語氣道:“行行行,這是你家,你說了算。”
在這你來我往的幾句對話間,他已經穿戴完畢,拿了蟬雨就要出去。
梁含笑才扯上鞋,問他:“你拿劍幹什麼?”
白逸行扔下兩個字:“早課。”
這是他自學武起就有的習慣和每日必備的功課,前段時日出門在外,日日都不方便,早課便擱置下了。
梁含笑開門出來時,白逸行已經過完了三套劍法。六月的早上雖然還有幾陣涼爽的風,但他背上的衣裳已經汗濕了,鬢角也有汗珠冒出,正順著俊朗的輪廓往下慢慢地滑。
白逸行順手用衣袖拭幹,餘光裏看到有個人正盯著他看。
“終於出來了。”他收起蟬雨抱在手臂間,打趣道,“我還以為你要像深閨裏的姑娘一樣,再打扮半個時辰。”
“就你管得多。”梁含笑繃著一張臉,在他的視線掃到自己身上時快速地偏轉目光,壓根不拿正眼瞧他。
“郡王起了?”院子外傳來個聲音問。
白逸行指了指那邊,“這姑娘等到現在了,終於將你等起來了。”
梁含笑白了他一眼,迅速移眸,對外麵道:“進來吧。”
允樂端著洗漱進來,放好之後又說:“早膳已經備好了。”
梁含笑“嗯”了一聲,看了看白逸行後,吩咐她:“給梁公子拿一身幹淨的衣裳來。”
允樂匆匆就去。
白逸行笑他:“你還真是對誰都是不一樣的麵孔啊。”
梁含笑淡淡道:“她是那邊的人。”
難怪沒什麼好臉色。
梁含笑又道:“他們以為我不知道,我就索性裝作不知道吧。”
白逸行道:“你這態度不是正好不打自招?”
梁含笑道:“所以我不要人服侍,更是不許任何丫鬟近身,對所有的丫鬟都一視同仁。”
他刻意強調了“丫鬟”二字,白逸行心領神會,隨口就道:“你也是個少爺出身,若叫外麵的人知道你從來不要丫鬟服侍,怕是要以為你對女子沒有興趣。”
這本來是句無心而說的玩笑話,可梁含笑聽了,臉色又不大好看了。
白逸行臉上的笑隨即淡了兩分,“你不會是讓我給說中了吧?”
“猜人心思就這麼好玩?”話是對著白逸行說的,可梁含笑一直是望向他處,像是極力在避開什麼。
允樂取了幹淨的衣裳來,梁含笑隨手指了指院中的石桌,“擱那兒就好。”
丫鬟匆匆而來,又在梁含笑冷淡的目光中匆匆而去,他始終是不冷不熱,等人走遠後,才拿起送來的衣物仔細檢查。
白逸行看他還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有些驚詫道:“不至於吧,這不是給我的嗎?”
梁含笑確認無事才遞給他,“給你的就越發要緊,我不想牽連無辜之人。防人之心不可無,你或許不太能理解我為何這麼謹慎,但是家宅之鬥狠起來是會要命的。”
白逸行從他的話中聽出了莫大的無奈與辛酸。
梁含笑繼續道:“我不想節外生枝,也不想看到爹爹難做。其實我不是要刻意防備什麼,而是覺得……明明是大白日,卻總能感覺到有一雙眼睛躲在暗處看著你,甚至連你呼氣的長短聲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氣,很努力地把情緒憋回心裏,但白逸行還是能聽出他的聲音帶啞,好像又在微微地發抖。
“所以你說我兩麵三刀,我不否認。但我向來是一人做事一人當,這麼多年形單影隻也是不想連累到旁人。”
“你強加給了自己太多東西。”白逸行蹙著眉道,“逐明,你自己可能察覺不到,你其實病得很重。”
“我沒病!”梁含笑驟然提聲,看向他時眼中綻起了細微的紅絲,目光凶狠。
白逸行道:“你明明可以不用活得這麼累,你沒發現你把你自己逼到了一個絕境嗎?還說沒病?”
梁含笑看著他,倏地笑了兩聲,“我以為你這一路護我,至少是能理解我的。可我忘了,你沒有經曆過我的處境,又怎麼理解?”
白逸行上前兩步,“沒有經曆過不代表不能理解。你可以試一下我說的話,我想幫你。”
梁含笑道:“我不需要。”
白逸行道:“昨夜我說了,你要出去走一走。形單影隻不是什麼好詞。”
“我能走去哪裏?”梁含笑反問他,眼睛裏的血絲蔓延得更盛,“我生下來就在這裏,命已經定好了,我還能走去哪裏?我在乎的人都在這裏,你告訴我,我能走多遠?這裏就是一個牢籠,我被虎狼環繞,即便是掙紮著逃出去了,也是四麵埋伏,最後還是不得不主動回來。我多痛恨上京啊,可是你告訴我,我有得選嗎?”
他說得聲音都嘶了,最後隻剩自言自語的肯定呢喃:“我沒得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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