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緣篇 四十二:大海之怒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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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人物景致隨著火箭般的速度而飛快地掠過,不久後演奏廳近在眼前,莫沉緣登時擰頭一看,身後盡是陌生臉龐。
這個認知使她即時鬆了口氣,於是放心地緩下步伐。
從奔跑的速度降至慢跑,再由慢跑下降到緩步,胸口間那明顯的起伏始終不斷,白𠵍臉蛋泛起淡紅,如若白裏透紅的氣色。
她站在演奏廳的入口旁邊,扶牆喘息,聽著胸骨內幾欲爆炸的心跳聲,恨不得用眼神殺死霍皓彬。
前提是,如果眼神能夠創造出這般奇蹟的話。
約莫兩三分鍾,呼吸頻率漸漸回復如常,抬首視線遊離間,掃過牆上用著鏡子碎片拚湊而成的無規則藝術品,瞧見腦後長發淩亂,不禁心中微慌。
在這個算得上是正式場合裏,儀容不整是被認為頗失禮的問題。
但是她沒有隨身攜帶梳子,隻好攤開五指來梳理,接著順道理平一下裙擺,化淡淺淺的摺痕。
都怪霍皓彬!莫沉緣在心裏再次生起霍皓彬的氣來。
照著鏡子確認妥當後,便把手中的入場票遞給門口的工作人員,讓對方帶領入座。
一切如此恰好,她剛剛坐了下來,頭頂上的光亮便碰巧熄滅,隻剩演奏台那邊依然明亮,意味著今日的比賽正式開始。
「辮子怎麽鬆開了?」聲音從旁邊傳進耳中,礙於環境安靜,白尋生特地壓低著嗓音。
「遇到以前的同學,橡皮筋被他搶走了。」對上他的視線,莫沉緣便一噘嘴,心裏滿滿委屈在聲線中擴散開來。
瞬間,他的目光半凝,從容微斂,轉頭對上她的視線之際,昏暗中顯得剔透的桃花眼掠過一刹暗湧。
「他扯你頭發?頭皮痛不痛?」一刹過後,眼底溫柔如斯,如同此時複上她後腦揉著的那隻手掌。
是那麽的輕,又是那麽的柔。
「不痛。」她搖頭,嘴邊化開淺淺甜笑,彷彿他的手掌如有魔力般,一下一下的揉淡了在她心裏的不快。
「嗯,那個同學是誰?以前你們的感情很要好嗎?」趁著第一位參賽者還沒出場,於是乎多問了幾句。
「我和霍皓彬才不是朋友,他常常捉弄我的。」她噘著嘴,可憐兮兮地道。
「他等等也會出場,長得一臉可惡的就是他了。」轉眼間,她生氣的鼓起腮幫子,雙臂交叉疊在身前,稍作用力地靠向椅背。
幾乎包複著整個後腦的大掌秒頓,隻見他的表情怔了一下,接著另一隻手握成拳頭,抵在唇邊輕咳幾下,忍著幾欲溢出的笑聲。
「咳咳。。嗯,那。。請你待會提個醒,務必讓我看見一臉可惡的長相是生得怎麽樣的。」桃花眼暗藏戲謔,嘴上卻回答得分外正經。
話語中的「請」和「務必」兩個字眼,聽著倒是認真,細品卻讓她疑惑,好似有著什麽言外之意?
思疑兩秒,她眉目半帶猶豫地問道:「尋生哥哥,你在取笑我嗎?」
「沒有。」他眼不斜視,語氣頗有幾分義正辭嚴,正宗假正經。
莫沉緣半眯起眼睛,滿目懷疑的盯著他的側臉不語,她認為自己的直覺應是不會錯的!
「第一位參賽者出場,你不聽嗎?」他側過臉挑著眉問道。
「對對對,我要替淼淼觀察一下對手。」聽見這番話,她如夢初醒般將思緒打斷,連忙坐正姿勢,繼而全心全意投入在台上一切。
見狀,白尋生笑了一笑,然後收回手,挺直腰背,後頸全然倚靠椅背,闔目靜待,端正裏透著幾分悠然。
約莫過去十五分鍾左右,第三位參賽者彈奏的琴曲亦是進入尾聲了。
白尋生張開眼睛,目光往身旁側去,瞧見莫沉緣全神貫注地聆聽著,認真得眉頭都皺了起來。
他自問對音樂這方麵沒多大興趣,自然是對那些參賽者的表現沒有任何評價,但是莫沉緣不同。
因此,雖然她沒有開口評論過半句,不過從她的表情來看,他可以看得出來,她的心裏鐵定有著許多想法。
隻是作為一個外行人的他,身處在一個舒服的環境當中,聆聽著舒心的琴聲,整個狀態都變得昏昏欲睡。
他判斷出莫沉緣應是不會擅自離開演奏廳,果斷選擇繼續合上雙眼,打算淺淺的補個眠。
這個時侯,台上發出最後一個琴音,接著整個演奏廳陷入短暫寧靜,顯得那位參賽者返回後台的腳步聲極為清晰。
不久,下一位參賽者映進觀眾們的視線,在眾多目光中,慢條斯理地來到台上中央,緩緩彎身。
忽然間,他感覺到手袖被小幅度地拉扯了幾下,於是睜開眼睛看向莫沉緣,眼神充滿著疑問。
「那個一臉可惡的出來了!」她把嘴巴湊近他的耳旁,用著幾近氣音般的聲音說道。
即使如此,白尋生還是能夠從中聽出一兩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隨後,他將視線挪移到台上唯一的身影,在背麵看來約莫是個身高一米六的男生。
這個身高對於十三、四歲的男生來說,算是不錯,若論要扯下莫沉緣的辮子。。
嗯,綽綽有餘,白尋生心道。
「形容得沒錯吧?」在她眼中,霍皓彬何止是長得可惡,簡直是麵目可憎。
不過可惜的是,白尋生錯過了剛才那個男生麵向台下鞠躬的一幕,接下來的幾分鍾也不過隻能看見側臉。
要再目睹正麵,起碼得等到他彈奏完畢,起身再鞠躬的時侯了。
如今從側麵來看,他倒是看得出這個男生的骨子裏刻著滿分的自信,舉手投足間甚至彰顯出幾分傲氣。
尤其是在他彈奏出旋律之時,白尋生更加確定自己的看法。
一連串的低、中、高音八度響起,莫沉緣便已經知道霍皓彬選擇哪首琴曲來比賽了。
他現在彈奏的是《海怒》!
本來還在等待白尋生回答的她,立刻偏頭把視線對準台上唯一的身影,杏眼睜圓,嘴巴微張,震驚的神色全凝在臉上。
「居然選這首。。」她摀住嘴,實在是不敢置信,他竟然選擇《海怒》,那是父親創作的樂曲中,公認為技巧之最的鋼琴曲之一。
若是問《暖之初》和《海怒》哪首更難彈,外行人會認為是後者,可是莫沉緣卻認為這兩首琴曲不相伯仲。
《海怒》的困難之處是技巧與手速,然而《暖之初》的困難比起技巧,更考驗理解,因為這是無形的。
但是《海怒》的彈奏技巧之高,卻是少數人可以標準之姿來演繹,因此難度能跟《暖之初》媲美亦是變得理所當然。
剛開始的連串八度,使得琴聲於幾秒間迅速地變幻無常,意味著天上風雲突變之徵兆。
莫沉緣的眼睛緊盯著霍皓彬的雙手,在他那十指下的連綿中音,她的腦海裏瞬間聯想到有關畫麵。
天色瞬變之初,一望無盡的海洋仍保有片刻的平靜,繼而有著聽似不協調的跳音冒出,彷彿那是來自於大海一個不太起眼的警告。
此時,琴聲逐漸變得快速,而且落指力度強弱變換多端,如同海麵的起伏那般萬變莫測。
落下的琴聲彷似形成一個又一個猛烈後浪蓋漸逝前浪的畫麵,完整呈現於在座觀眾腦裏。
接著於亳無預兆之下,高音刮奏突然侵襲耳朵,他的雙手提醒在座各位,此時此刻的他們並不是旁觀者,而是流落海中央孤立無援的船中人!
眾人彷彿真切感受到大自然的威力,以及自身如履薄冰的畏懼,就連莫沉緣亦有同感,她更是感覺到自己雙腿有著隱隱欲發的顫抖。
高、中、低三管齊下,密集緊扣交織所譜出的樂聲,猶如大海聯合著強風的勃然怒號,海麵瞬時翻騰不已,巨浪滔天,洶湧萬分。
霍皓彬化身成一名船長,被附予命運的雙手握著船舵,果斷鎮定地操控著載住上百人的大船,帶領著眾人逃離近在咫尺的驚險。
這些畫麵所帶來的真實感,使得身為在場寥寥可數的意識清晰者—白尋生,竟聽到許多來自不同人的呼吸聲,一致急促得使之產生出一股緊張感,瀰漫整個演奏廳。
當然那是不包括白尋生,因為對於音樂知識淺薄的他,所能聽得出的是再純粹不過的琴聲,並非旋律譜出的意境。
雖然不懂太多,至少亦非無知,這首琴曲的有名之處,他還是了解過的。
畢竟,誰讓他收養的小女孩是這位音樂家的女兒呢?
他側頭凝視住莫沉緣,隻見她維持住一副目定口呆的表情,腰背挺直得近乎僵硬,卻似是絲毫不覺累。
琴聲漸漸緩慢下來,而且逐步邁向單一的彈奏。
尾聲以輕和高音來宣告曆經凶險的大船已經成功脫離來自海洋的巨大威脅,船上眾人亦逃出生天。
先前仍然搖曳不定的大船,現已恢復穩定地航行。
而這首《海怒》亦是在最後一個旋律落下時,被霍皓彬以超越標準的水準完美演繹畢。
短短幾秒寂靜後,不知是誰率先拍起掌聲,接著更多地加入其中,就連評審們亦是臉帶滿意之色鼓掌。
至於身處觀眾席其中的莫沉緣,早已被對方兀然展現的驚人彈奏技巧震驚得不能動彈。
撇開對霍皓彬本人的偏見,淨是評論今天的他所彈奏的《海怒》,作為這首琴曲背後的作家女兒,她也不禁要打上一個滿分。
然而,莫沉緣之所以感到震驚,那是因為對方在這次彈奏中,展現出有別以往,甚至更多的水準。
她是非常清楚霍皓彬對於「完美」的執著程度,凡是經他演繹過的樂曲,每個旋律都是那麽的標準和完美。
隻是聽在她的耳裏,卻是一連串亳無生命的音符,就像是黑白濾鏡下畫麵,沒有豐富色彩。
可是今天卻有著出乎意料之外的大不同!
他為這首《海怒》奏出富有動感的旋律之餘,每個畫麵的色彩也是栩栩如生。
莫沉緣敢斷定,這首《海怒》是她所聽過眾多版本中,第二位彈奏得淋漓盡致的人!
當然,第一位是無人可超越的作曲家本人,即莫一狄。
如此水準,壓根兒算不上是來比賽,一場技壓群雄而勝的演出才是他的目的吧?她心想。
今天過後,這首由十三歲的男孩所彈的《海怒》便會為全世界所認識,屆時誰都會被他震驚到。
回過神來,第五位參賽者經已上台,莫沉緣暫時失去細聽的意欲,杏眸掠過一抹黯淡。
她的心裏本想著讓江淼淼用變奏方式來演繹《暖之初》,或可驚豔評審們,使爭取第一的機會率增高。
前不久安慰江淼淼的話裏,她是不敢斷言可得第一,但是她心裏是真的有過這樣的希望,雖然不大就是了。。
但是現在,何止不大?直接硬生生掰斷了。
作者閑話:
海怒真的是把我卡得要怒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