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奏廳後台。
    霍正嚴與霍皓彬兩父子正在往B市參賽者所屬的休息室走去。
    沿途經過他倆的工作人員無不臉帶尊敬地向霍正嚴頷首，而他亦是很有耐心地逐一回以笑容。
    「皓彬，以後你也會遇到這些情景，即使內心多麼的驕傲，亦不可再像剛才那樣表現出來。」霍父低聲嚴肅道，臉上則維持著友善笑意。
    霍皓彬一聽，頓時不悅地擰著眉，隻是礙於父親的威嚴，他並沒有開口反駁，但同時也沒有答應下來。
    「知道了不？」眼見兒子沒有回答，他逐漸收起笑臉，目光含著微怒，並且加重語氣問道。
    「知道了。」聽出父親有要動怒的跡象，他才一臉不情願地悶聲應道。
    語落，霍正嚴斜他一眼，繼而滿意頷首，不管兒子用什麼樣的語氣來回答也好，反正回答滿分即可。
    短短幾句引起不愉快的對答，讓他們父子倆之間的氣氛變得有些繃緊，尤其當沉默蔓延開來以後。
    「我去洗手間。」恰好，他抬頭便見前方的指引牌，正好讓他有個妥當借口離開一下，喘一口氣。
    「休息室在前麵，我在裏麵等你。」霍正嚴稍頓腳步，隨著兒子的視線挪移過去，督過半眼後說道。
    「三分鍾內回來，趁比賽還沒開始，爭取時間最後練習。」邁出兩步，霍正嚴忽然再度停步，繼而側目盯著兒子，道出頗為嚴格的提醒，或應當稱作命令亦不為過。
    說完，他便不再逗留原地，直走往休息室，經過A市休息室的時候，斜眼略過站在門外狀似偷窺的男生一眼。
    興許他的視線過於銳利，男生似有所感地轉過頭，目睹身後的霍正嚴，表情大吃一驚，然後一副畏手畏腳的模樣向他恭敬彎身。
    霍正嚴不管閑事，隻是對著那名看似與自己兒子年紀相若的男生露出長輩慣有慈愛笑容，然後便推開旁邊的房門進去了。
    那男生怔著神情目送霍正嚴消失於門後，彷是不敢置信竟可近距離與音樂界裏的大人物有過一秒的眼睛接觸。
    震驚的表情瞬間化為呆呆的傻笑，顯然是為此感到驚喜。
    然而，沒有即時轉身進入洗手間的霍皓彬把剛才那一幕收進眼底，嘴角單邊勾起，鼻間釋出一刹微重，如像冷冷的諷刺。
    約莫是那男生的聽覺敏銳，那聲哼笑才剛發出，便見他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一下，然後如同驚弓之鳥般轉身，厚重的黑框眼鏡後寫滿怕生的驚慌。
    瞧見對方擺出一副深受欺淩的模樣，霍皓彬厭惡地擰起眉，繼而撇頭踏進洗手間，一刻正眼也沒給過那位男生。
    眼見霍皓彬沒有對自己多加理會，那位極度怕生的男生拍著胸口，呼出一口大氣，然後托托眼鏡，重新彎身把頭探向隻開了一道罅縫的門前。
    「大概便是這樣了。」莫沉緣的聲音剛落，琴聲恰好隨著緩緩止停。
    江淼淼怔著神色，眼也不眨地盯住琴鍵，約莫過去兩秒左右，她張開嘴巴很用力地呼吸一口氣，如像幾欲窒息後順利吸入的第一口氧氣。
    「怎麼了？」莫沉緣望著她，眼裏略帶不解。
    「不。。」江淼淼緩慢搖頭，失神的目光彷似仍陷在其中，沒能即時於嶄新版本的暖之初之中抽身回神。
    莫沉緣將目光移到方婉孄臉上，滿臉的迷茫寫著明顯的疑問：老師，她怎麼了？
    「她啊！在吸收和消化你帶來的新衝擊。」方婉孄見狀便笑著解惑道。
    此時，休息室外麵響起一道清晰的男聲，不出意外的喚回江淼淼的心神，而且惹來她們轉頭注視。
    「不是讓你先進去等著嗎？怎麼還在這裏？」語落，敲門聲緊接而來，最後大門打開，一高一矮的身影映進眼底。
    「你們好，這裏是A市參賽者的休息室對嗎？」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有禮詢問，聲音與聽見的一般無異，看來剛才說話的無疑是他了。
    「是的。」轉眼間，方婉孄換上一張友善的笑臉回應道，同時心裏明瞭說話的男人應是身旁男孩的家屬或老師。
    「我是XX初中的音樂老師，他是我的學生。」說完，男人轉頭拍了一下男孩的肩膀，示意他帶上禮貌。
    一直維持視線低垂，隻看得見頭頂的男孩終於抬起頭。
    他一臉侷促的緊攥著背包帶，背脊僵直，臉上的厚重黑框眼鏡因為他的抬頭速度，引致下滑到鼻頭。
    這樣的小尷尬使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漲紅，心裏覺得糗得想要轉身跑走，可是現在的場麵由不得他隨意，隻好硬著頭皮上了。
    「您。。您好，我、我是蘇宇暉。。」他手速慌亂地托了一下眼鏡，說話時完全暴露出內心緊張，結結巴巴沒法順暢連成一句。
    「他的性格比較怕生。」男人先是瞪了瞪蘇宇暉，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然後笑著替他解釋道。
    「沒關係可以理解，他是第一次參賽吧？我的學生也是，緊張也不無道理。」話落，方婉孄伸手攬過莫沉緣和江淼淼，徑自開口介紹。
    「她們都是我的學生，這個女孩是今次比賽參賽者，江淼淼。」
    江淼淼曉得自己不笑的時侯看起來冷冷淡淡，感覺不好接近，於是特意微微一笑，縱使略帶僵硬，亦不失禮貌。
    至於莫沉緣，她的父親在音樂界著實有名，連帶他的女兒也不是無人問津，方婉孄對此抱有想法，便擅自替她隱瞞下來了。
    「比賽開始的時間也快到，我先帶你回去觀眾席，也免得你的哥哥擔心。」
    為防止男人出聲詢問，方婉孄決定先讓莫沉緣回去觀眾席，剛好時間是真的快到，一切都那麼恰好。
    「不用了方老師，我自己過去就好。」話末一頓，她的視線轉到江淼淼臉上，「淼淼更需要你盯著呢！」說完，她眯眼歡快地笑。
    「真是，什麼盯不盯的。」方婉孄笑著伸指點了一下莫沉緣的額頭，江淼淼亦是默默地做出同一個動作，表示附和老師。
    「你的手指該點在這裏。」莫沉緣抓住江淼淼的指頭，挪移到琴鍵上按下去，頓時發出一聲亮麗的高音。
    「有信心嗎？」然後，她握住江淼淼的手掌，抬頭凝住對方，一臉認真。
    「嗯，而且剛剛的變奏讓我現在冒起些想法，比賽結束的時候我們再討論。」
    「好，我等著，而且會在觀眾席替你加油的。」她點頭，伸手上前給予懷抱，一切盡在不言中。
    或許莫沉緣表達友愛的方式過於坦然大方，讓一向慣性藏起情緒的江淼淼感到有些措手不及。
    但是這具嬌小身軀所傳遞的溫度帶著讓她有種前所未有的安心，彷彿對方想表達鼓勵都埋藏在這個無聲卻有力的擁抱中。
    被擁抱著的她垂下肩膀，舉手回抱，在莫沉緣看不見的視角裏，江淼淼真情流露，唇邊微微漾笑。
    向來讓人感覺厭世的臉部輪廓被這抹真意給軟化下來，如若冰山融化的暖洋。
    -
    關上門後，莫沉緣在來時的路折返回去，經過洗手間的時侯，恰好與剛從裏麵出來的男生擦身而過。
    隻不過，這個時侯的她低頭看著手中的入場門票，心裏正驚訝手中的門票竟是VIP座位，因此沒有察覺出經過的是誰。
    一踏出洗手間，霍皓彬本想大步直走，誰知眼前冒出了一個女生，讓他硬生生的急止腳步。
    在他進入文化藝術節到現在為止，幾乎沒有一件事情能讓他打底心底的舒心過，就連走路都要有人來擋一擋。
    一想到這裏，霍皓彬的心情瞬間跌到底，臉色變得難看，擰頭便瞪住莫沉緣的後腦。
    誰料視線這麼一轉，罵人的話語全卡在喉嚨裏，憤怒得眼神換上錯愕，心頭卻冒起一絲驚喜。
    是她？她怎麼會在這裏？霍皓彬心中泛起疑問，隨後聯想到這次比賽，他突然間便覺得莫沉緣的出現並不是意外了。
    看著牢牢固定在她後腦的辮子，霍皓彬揚起惡作劇般的笑容，想到她瞪圓眼睛，鼓起腮幫子罵人的畫麵，他終於心情愉悅起來。
    他這麼一想著，大腿便已經邁出，趕緊從後追上。
    他的一步等於莫沉緣的兩步，因此很快便縮短成伸手可及的距離。
    當瞄準好頭上橡皮筋，他便用起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它扯下來。
    莫沉緣的頭發瞬間如同瀑布般散開來，熟悉的淡淡洗發露香氣滲進他的鼻息間。
    他的嘴邊不住地上揚，因為這股香氣使他更確定眼前的女生便是他腦海中的那位。
    莫沉緣停下腳步，愣愣地摸著後腦，以為橡皮筋斷開便馬上低頭尋找。
    「不用找了，橡皮筋在我手裏。」
    頭頂上突然傳來耳熟得讓她感到可惡的聲音，而且話裏那股從不掩飾的揶揄，同樣是那麼的不陌生。
    莫沉緣刷的一聲抬起頭，含怒的杏眸狠瞪著麵前側身倚著牆壁的男生，而他舉起的食指則套著本應在她頭上的橡皮筋。
    黑色的橡皮筋在他指裏轉了好幾個圈，愈是轉動愈是拉出她的怒意。
    「還給我！」她像隻老虎覓食般撲向霍皓彬，他見狀便高舉起手，光明正大欺負著她嬌小的身高。
    「轉校也不告訴我一聲，枉我們多年友誼，你讓我很傷心啊！」他低著頭將莫沉緣生氣的表情納進眼底，眸裏染著滿分的歡愉。
    「為什麼要告訴你？我們才不是朋友！」她踮著腳尖，跳起好幾回都沒辦法順利搶回橡皮筋，氣得說話的語氣都不如往日般溫和小聲，但也不具威脅性，反倒像在賭氣似的。
    「我們怎麼就不是朋友呢？以前在學校不都常常一起玩來著？害我白期待升上初中還能和你玩的日子。」他的話說得那麼委屈，嘴邊的笑容卻是一片陽光。
    「明明就是你欺負我的日子，我才不想再見到你！快把橡皮筋還我啦！」什麼一起玩？分明就是每天換著法子欺負她！
    以前，莫一狄夫婦為自己的女兒報上的學校，那是從幼兒園到高中一起連上去的校園係統。
    換言之，就算莫沉緣和霍皓彬不在同一班裏，終歸也是在同一個校園。
    「怎麼在你嘴裏就變成欺負呢？我明明都沒有罵你打你。」不過就是每天扯扯她的辮子，也不算是欺負吧？他在心裏補充道。
    「你心裏知道！我不要再跟你講話，橡皮筋送你自己綁頭去。」
    這個時侯，莫沉緣醒覺自己居然蠢了一回，明知他倆身高懸殊，她竟會傻得跳進他的陷坑配合他。
    想到他氣定神閑的看著自己鬧笑話，而自己這麼跳來跳去像隻袋鼠似的，真是糗死了。
    惱羞成怒的莫沉緣一跺腳，用力地瞪過他一眼，然後轉身走了兩步，頓了一頓，直接跑起來，生怕背後的霍皓彬會追些來繼續欺負她。
    「你真的是討厭死了！」又一次敗在霍皓彬手裏的她，心中不甘沒有還擊之力，隻好一邊奔跑，一邊頭也不回的高聲罵道。
    霍皓彬站在原地，笑眼目送她離開後台範圍，然後低頭把玩著仍留淡淡有餘香的橡皮筋。
    「都轉校走了，好歹也該留下紀念品。」凝著手裏的橡皮筋，他的嘴角弧度揚得沒法垂得下來，全然不見來時拒人於門外的傲慢。

    作者閑話：

    身體不舒服真的很影響腦袋運作，我是個失敗的人類ಥ⌣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