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慵寒慵閑無狀地斜靠在椅背上，微微低著頭，右手虛虛放在扶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叩著暗紅的漆木扶手，發出“篤篤”的聲響。
    楚南歌回過頭，從他的角度辯不太清陸慵寒的情緒，隻隱約看到陸慵寒眸底沉下的一片暗影。
    然後便聽見陸慵寒極低的聲音，像是壓在喉嚨裏：“功臣啊，還是朕親選的……”
    緊接著陸慵寒抬起頭，看也不看秦夫人，卻朝楚南歌笑了一下，平靜道：“看來朕當年真是瞎了眼睛。”
    楚南歌：……
    他內心裏堵著一口氣，卻不是對陸慵寒。
    因為陸慵寒當年曾極力反對秦肅入主戶部，可惜彼時他年少氣盛壓根聽不進去。
    其實陸慵寒罵得對。他當初就是眼瞎心亦盲了。
    隻聽見陸慵寒又悠悠說道：“隻怕秦大人拿的那點子銀子，卻不是為了尚書府。秦夫人可知秦大人在京郊二十裏外有一處莊園，園子方圓百餘畝，按江南風格設計，到處小橋流水古樸卓雅，最難得的是園中有湘竹連綿，其間築一溫泉池子，名曰瀟湘浮夢，裏麵的泉水可是特地從十餘裏外的清源山上引下來的活泉。這手筆莫說你尚書府了，怕是連皇家亭苑也比不上。”
    “而整座莊園共分為三十八苑，每間苑裏都住著一位美人兒。朕聽聞這些美人各個多才多藝，有擅舞的、有擅琴的、亦有擅雲雨之事的。秦大人可真真會享受啊！”
    秦夫人臉色有些發白，卻還在強詞奪理地為秦肅辯解著：“這怎麼能怪我家老爺呢？那園子老爺都跟我說了的，他建那個為的是能有個地方與同僚們商議國事。堂堂朝廷二品大員，難免有需要應酬的時候吧，總不能老往外麵的秦樓楚館裏去。這不也是為了朝廷的臉麵嗎？”
    “至於那些女人……我、我年老色衰不能伺候老爺，他精力旺盛受不住狐狸精的勾引，這能怪他嗎？都是我不好，都是那些狐狸精該死！”
    在場所有人都靜默。
    這是什麼神奇的三觀啊！
    枉顧國法貪汙腐敗沒有錯，因為她家老爺是好男人，要養家啊！說到底都是朝廷的錯，要不是給的俸祿太少，她家老爺何至於如此呢？更何況就拿了那麼一丁點銀子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至於害死了人麼，不過就是些災民，賤命又不值錢的，賠點銀子就好了嘛，賤民們還會感恩戴德呢！
    而在外麵建別苑，不也是為了國事嘛！圈養美人的事，也隻能怪她自己不年輕不漂亮了，怪外麵的狐狸精不要臉，怎麼能怪到她家老爺身上呢？她家老爺隻是犯了天底下男人都會犯的錯啊！那能叫錯嗎？
    敢情在她眼裏，她家老爺貪贓枉法殺人出軌不管做什麼都是對的，如果有錯，那也都是別人的錯。
    陸慵寒也無言以對了。
    這種人再與她多說一個字都浪費。
    陸慵寒右手食指蘸著茶水在桌上草草幾筆，然後側眸看向楚南歌。
    桌案上一個殺字霸氣凜冽，一筆一劃都叫人膽寒。
    可楚南歌沉默了一瞬，還是抬眸示意張德福道：“張公公，煩請將秦夫人押還秦府，讓禁衛軍看守，稍後我再親自審問。”
    陸慵寒不由皺眉。
    楚南歌這是要留秦安氏一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