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課後的教室空氣中漂浮著濃濃的“人味兒”，男生運動後的汗水發酵成一股奇妙的氣味在空氣中漂浮，連電風扇也吹不散這股子氣味。江霽皺了皺眉頭，起身去前排又把窗戶拉大了點，剛往回走就看到自己的同桌拎著好幾瓶礦泉水從後門走了進來徑直往前排走去。
    “哎呀何柏青你去哪了，說好的去買東西買了半節課啊？我們等你老半天也不來，真沒意思。”秦陽的大嗓門在喧鬧的課間也很有穿透力，連後排的江霽也聽的清清楚楚。
    倒是何柏青的聲音聽著就沒那麼清晰了，隻見他對秦陽說了什麼，把手裏的水遞了過去，對方接過水又分給周遭的幾個男生，幾個人熱熱鬧鬧又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那股活力。
    江霽獨自帶著老父親一般欣慰的笑自顧自點了點頭，然後回身在座位上坐下。
    “給你的。”眼前突然遞過一瓶牛奶，同桌還是一張酷酷的帥哥臉，動作肉眼可見的有點僵硬，直不楞登的差點把瓶子杵他臉上。
    “額，我不渴，你留著喝吧。”江霽輕輕推了推眼前的手，卻發現對方紋絲不動。
    “我喝過了，你上次說的，喝牛奶可以長高。”對方用了點力氣，直接把瓶子塞進了他的手裏。
    “？”江霽愣了一下失笑道，“你這是嫌我矮？喝這玩意我也不能夠二次發育了吧？”應該不能了吧？自己當年好像高中過完都沒長高過了。但是也沒有再推拒對方的好意，順勢就接了過來。
    “沒有。”看著對方把牛奶收下，何柏青沒頭沒尾的回了兩個字，然後坐在座位上就不再出聲了。
    江霽在上課鈴中輕笑著搖了搖頭。
    生活在時間的推移中有條不紊的進行著，除了學習和睡覺外的閑暇都被江霽用在了拓展客源上，兩者進度目前來說都還不錯，這讓神經已經長時間處於緊繃狀態的江霽終於稍微鬆了一口氣。
    周六包夜結束後回到家倒頭一口氣睡到了中午，在奶奶的呼喊聲和飯菜的香味中江霽才悠悠轉醒。
    自從身體恢複後那個倒黴老爸就好像被剪斷線的風箏，除了中間出現過兩天，其他時候也不知道栽到了哪塊土地上，不見蹤影。家裏隻剩下祖孫兩人。
    吃完飯後江霽攤開作業本便聚精會神的進了題海，沒有注意到旁邊的奶奶躊躇的神情。
    看著自己埋頭書桌的孫子，奶奶猶豫了很久，在對方完成手頭的作業合上書本的片刻裏，終於還是開了口：“伢子啊，你過來，唉，奶奶跟你說個事啊。”
    “怎麼了奶奶？”江霽合上書本，口音又開始盡力向南全話靠攏。
    隻見老婦人從兜裏掏出一個深藍色的布兜，拉開布兜的袋子掏出裏麵裹著的一卷紙鈔，略微哆嗦著手指沾了口唾沫數了起來。
    江霽不明所以的看著老人的動作，直到對方把錢遞過來才伸手阻止：“咋了奶奶，您這是幹嘛啊，我不缺錢的咯。”
    “拿著，你拿著，你爸給你的那點錢哪夠啊，奶奶還想跟你商量個事兒。”老人伸出滿是雞皮的手緊握著江霽推伸過來的雙手繼續說道，“是這樣啊，伢啊，這裏有五百多塊錢。有五百是你大媽媽給的，你大媽媽來找我，想讓我過去給你佳佳姐和元元弟弟燒飯。你大伯在工地上也忙還老拖工資，你大媽說做玩具工資低了，想去縣裏的廠上班。廠裏上班時間哪有做玩具自由啊，她說隻要我過去給兩個伢燒飯，除了買菜買米錢，每個學期另外給500塊錢。奶奶年紀大了也掙不著什麼錢了，你爸又是個不頂用的，你拿著這個錢還能當生活費呢。我要是過去給他們家燒飯，你大媽媽也不好意思讓你們還錢了。這還有奶奶撿破爛攢的錢，都能當生活費呢。唉，早知道當年不該讓你媽走啊，留你這一個孩子你爹又靠不住，造孽啊！造孽啊！”說著說著被握住的雙手上的力量又加大了些，老人渾濁的眼眶裏蓄起了淚，聲音裏也帶了哭腔。
    這哭腔聽的江霽心裏一緊，連連拍著對方已經佝僂的背安撫：“不要哭不要哭啊，我不缺錢，大媽媽讓你去你就去，又不要緊咯。你把錢裝著萬一要用呢啊是啊，我有錢，你別擔心我咯。”江霽一邊說著一邊試圖把錢重新塞回布兜裏，另一隻手也不停下安撫的動作。
    “你裝著，你裝著，那點錢交完學費啊能剩幾個啊，以後錢不夠用我去給他家燒飯，我再想辦法找你大伯要，書不能不念啊。奶奶想過的，以後在那邊我早點燒給他們熱鍋裏，我再給你帶一份回來，奶奶走快點半小時就能回來了。”奶奶一邊說著，一邊抹著淚還在試圖把錢塞他手裏。
    一聽到半小時的路程江霽趕忙出聲阻止：“不用不用，奶奶我以後吃食堂就行，我聽我同學說城南的食堂飯做的可好吃了，又便宜又管飽，你就在大媽媽那邊呆著就行了，這麼熱的天來回跑別累著了。我現在能掙錢的，掙的錢也夠生活了，您自己把錢裝好啊行啊。”
    奈何奶奶壓根不相信他一個半大孩子有謀生的能力，無論江霽如何勸說隻固執的攥著他的手一個勁把鈔票往他懷裏塞。在幾番拉扯中，江霽最終敗在了對方越來越洶湧的眼淚攻勢下。收了這來之不易的鈔票後，江霽翻出便宜老爸淘汰下來的舊錢包，仔細的碼好收進了堆砌的書本裏藏了起來。
    最終在傍晚時分，江霽親自送奶奶去了幾公裏外的大伯家。
    “大媽媽，奶奶，我先走了。”看著眼前這個眉目生滿歲月痕跡的女人和滿麵愁苦的奶奶，江霽微微笑了笑就準備回程。
    “小霽啊……”女人突然出聲，直勾勾的盯著他的眼睛，“你可別怪大媽媽啊。這年頭日子都不好過，你大伯天天在外麵跑，工錢也難要的緊的很咯，你爸爸天天不著家，開學大伯他又給你拿了學費，我要是不去廠裏上班家裏實在是揭不開鍋了。怎麼辦呢，元元比你小，也需要人照顧，你是大孩子了，也能體會我們的不容易不是”
    江霽明白了女人話裏的意思，微微笑著回望了過去：“麼事哦大媽，我一個人也不耽誤事兒的。隻是奶奶年紀大了也做不來重活，老人家嘛年紀大了身體肯定沒有小伢好，元元麼還是要聽話，亂跑奶奶找不到怕把她急著哪哎。你們不用擔心，我們學校食堂一天三餐都供應的。”
    女人被他平和的態度打動，臉上多了點笑容：“哎喲喲，還是小霽懂事哎，佳佳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咯。”說著好像突然想起來似的補充了一句，“晚上在這吃晚飯啊？”
    “不用了大媽，晚上學校還要上自習呢，我得回去不然該遲到了。奶奶我走了啊，你要有什麼事情你就跟我說，自己要注意自己身體啊曉得啊。”得到奶奶的回應後，江霽便轉身又朝著石頭巷的方向走去。
    一個人也挺好，無牽無掛，自由自在。多好啊，你說是不是？
    江霽一邊走，一邊低垂著眉眼笑著跟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