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霽一覺睡醒時發現已經淩晨五點多，牆角邊的窗戶縫隙裏透出的一點光，在逐漸安靜的網吧裏顯得溫柔又寧和。
    低頭看著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外套隻覺得眼熟不已，愣了半天才想起來這黑白相間的顏色正是自己同桌昨晚穿的那件。
    喲，沒想到這孩子還這麼貼心，衣服給我了自己凍著怎麼辦。江霽不自覺的笑了一聲，起身走到小包間門前，悄悄推開門，看到一個穿著短袖的少年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正香。
    我靠，他居然穿著短袖睡了一晚上？不要命不是？皺著眉頭輕輕走到對方身邊，把外套輕手輕腳蓋到對方身上，看了眼空調溫度發現比大廳高出不少，這才稍稍放心。
    看了眼時間，江霽回身拔了U盤關了電腦，走出網吧準備找找附近的早餐店，準備買點熱騰騰的早點回報一下自己這個傻了吧唧的同桌。
    江霽走後不久，何柏青也悠悠轉醒，看了看自己身上多出來的外套立馬起身推開包間的門看向角落的位置，才發現電腦早已關機，前一晚的臨時機主已經不知去向。
    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感覺，又返回包廂關閉了自己的電腦，抿著嘴愣了一會，準備回家繼續睡覺。剛出門，就與返回的江霽碰了個正著。
    “哎，你醒了啊，謝謝你昨晚的外套。呐，這個早飯買給你的，吃完趕緊回家去吧，以後少來網吧包夜，熬夜傷身體，也耽誤學習，你小心別感冒了。”江霽看到對方，臉上掛上了常用的微笑，將早點遞給對方，用眼神示意對方接著。
    “那你呢？”何柏青沒有接過早點，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
    “什麼我呢？”江霽依舊保持著遞早點的姿勢，一時沒有轉過彎。
    “你還沒吃吧？”眼前隻有一杯豆漿一根油條兩個包子，完全不像是兩個人的分量。
    “我剛剛吃過了，你拿著快點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吃完記得回去刷牙。”對方又把早點往前遞了遞，大有直接把東西塞對方懷裏的架勢。心想油條豆漿多貴，回去下把清水掛麵得了。
    何柏青狐疑的接過早點，輕輕說了聲謝謝。還沒想好還能繼續說什麼，隻見對方連連擺手，用一貫的，像哄小孩一樣的語氣對自己說，讓自己趕緊回家不要沉迷遊戲耽誤學習雲雲。然後嘴角噙著慣常用的笑容轉身走出網吧
    何柏青拎著早點，覺得這個夜熬的確實有點累人，於是聽了對方的話在還回網卡後也走出了網吧。看著向東逐漸走遠的人影，心想：都是網吧包夜，怎麼搞的我好像不務正業，他倒是心懷大業似的。
    這麼想想，覺得對方一張嘴真是顛倒黑白的好材料。
    在做完上一周的生意後，大清早江霽坐在座位上心裏默默的進行著盤點，回想著到手的淨收益和又成功開發的幾位客戶，隻覺得未來可期。
    同桌何同學依舊踩著早讀前幾分鍾的點來到教室，在對方放下書包後江霽依舊笑眯眯的打招呼：“早啊，吃早飯了嗎？”
    大概是因為周六晚上的短暫交集，原本按照剛開始認識的模式來推斷，這時候的何同學隻會禮貌又敷衍的點點頭，但今天對方卻開了金口：“吃了，喝了杯豆漿，還有油條和包子。”
    對於對方的回複江霽表示了一點點的驚訝，然後點點頭笑著說：“那挺好的，健康飲食有利身體健康，以後早上把豆漿換成牛奶，說不定喝完個子還能往上竄一竄。”
    何柏青矜持的點點頭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對方的話，決定以後早上豆漿和牛奶換著喝。
    高一的生活相對於高三來說要輕鬆不止一星半點。雖然九門課一齊上陣也讓人頗不適應，但是在這緊湊的學習節奏裏，每周每個班級的課表裏還插進了一節美術一節音樂和兩節體育課，而且在剛剛過去的兩周裏，居然沒有一個主課老師來通知該節任課老師生病的消息，可見這一屆的音樂/美術/體育老師的身體素質已經得到了大幅度提高。
    這一周下午的體育課依舊正常進行，上課鈴敲響的前幾分鍾，班裏的同學除了最後一排的兩位，都已經全部衝向了操場，生怕去的晚了浪費了哪怕一分鍾的寶貴放鬆時間。
    江霽寫完手裏的題目，拿著語文和英語的背誦專業小冊子，就招呼同桌一起下去。
    何柏青收起手機看了看他手裏的兩本正規讀書忍不住出聲：“不是體育課嗎？”
    江霽笑了一下：“笨鳥先飛懂不懂，知道我升學考試班裏排第幾嗎？”江霽朝講桌方向努努嘴，“倒數第二啊大兄弟，再不看書期中考試就要變成年級倒數第二啦！”何況學習之餘還要維持生活來源，讓本就不富裕的時間更是雪上加霜。
    這倒是讓何柏青驚訝了一下，自從來了六班，除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外他是真的很少去關心周圍的人和事，黑板旁的排名表也是從來沒有關注過。本以為化學課代表成績應該不錯，沒想到居然是吊車尾，一時間讓他有些詞窮。
    看見對方的表情江霽就知道對方壓根沒有注意過排名表，忍不住一邊樂一邊又開始給他講道理：“我知道你成績是還不錯，但是也不要天天除了聽課就是玩手機。後麵的課程會越來越緊張的，你現在不努力一點後麵一旦跟不上就很難跟上了曉得伐。”看了看對方的臉色似乎並沒有不耐煩，江霽又忍不住繼續道，“還有啊，最好不要天天自己一個人獨來獨往啦，你要是能多多融入集體就好啦，要知道現在這個年紀能交到的朋友都是很純粹的，以後長大了步入社會人和人會更看重利益交換，到時候交到的朋友就很難有現在交的朋友這麼真心了。”囉囉嗦嗦講了一堆，江霽突然自己都覺得自己嘴碎的很，輕輕歎了口氣拿起小冊子揣到口袋裏，“算了算了，去操場吧。我這麼嘮嘮叨叨的你又該嫌煩了。”
    類似的話在大半個月的相處中何柏青時不時就能聽到，一邊想這個人怎麼比班主任還老成，一邊又感受著對方話裏話外的關心，心裏的某個角落變得柔軟的不行，冒著一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甜。
    他可比我媽關心我多了。何柏青一邊走一邊想。
    相比於軍訓時的教官，六班的體育老師簡直貼心到讓人落淚，在花了兩分鍾點了個名後就讓學生原地解散，於是在雛鳥們的歡呼和讚美聲中開始了這短暫的自由時光。
    “何柏青，要不要跟我們一起打球？還缺一個人。”高壯的體育委員秦陽走到何柏青麵前，試探著發出邀約。這個年紀的男生大多都很自來熟，一段時間的相處後總能在幾十號人中找到和自己合拍的同伴，然後三三兩兩開始彼此玩鬧。但這個新來的同學總是刻意的遊離在人群之外，一幅不好接近的樣子。
    但是對方這一米八朝上的身高和肌肉紋理分明的身材不拉來打籃球又讓他覺得實在可惜，在化學委員的慫恿下，秦陽還是決定邀請一下試試。
    拒絕的話差點脫口而出，眼光快速的掃描了一下周圍，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何柏青猶豫了一下又點了下頭，樂的秦陽一把摟著他的脖子連聲說了好幾個走，勾著他的肩膀就往籃球場走去。
    在投進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後，不僅旁邊的體委等幾個男生大呼牛逼，再旁觀看的幾個女生也紅著臉興奮的拍著巴掌。何柏青摸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被熱鬧的氛圍帶動著也露出一點笑意，引得旁邊的女生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何柏青，球技不錯嘛。”秦陽一邊哈哈笑著一邊伸手和他擊了個掌，“江霽說你打球技術不錯讓我找你跟我們一起玩，我還不信呢，沒想到你技術還真挺不錯的，下次打球還一起啊。”
    何柏青停下擦汗的動作望著對方：“江霽說的？那他人呢？怎麼沒來一起打球？”
    “他啊，他說他要笨鳥先飛，不知道去哪背英語單詞去了。我去，他也太認真了，體育課都不放過，他要在我旁邊背書我都不好意思打球了。來來來，抓緊時間繼續打啊。”秦陽撓撓頭，拍著隊友扔過來的籃球拉著何柏青就想要繼續比賽。
    何柏青又陪著幾人打了十分鍾的球，借著買水的名義停止了球賽，看了一圈還是沒看到想看到的人，於是決定去食堂買點水再回來。
    食堂一樓的小賣鋪大門緊閉，何柏青隻得上了二樓，買了瓶飲料後靠著牆角安靜的喝著，找了一圈沒看到一起上課的人，便準備在二樓消磨一會時光，不遠處班裏的幾個女生的八卦閑聊也不受控製的鑽進耳朵裏。
    “哎呀咱們班運氣也太好了吧，居然分到了一個何柏青這樣的大帥哥！”聽聲音像前排一個姓錢的女生。
    “江霽也很好看啊，是我心中的美男哎。”這個是斜前方那個叫劉娜娜的女生的聲音，聽到江霽的名字，何柏青擰上瓶蓋，同時在心裏對這些聲音對號入座。
    “啊？你喜歡江霽那樣的啊，他實在是太瘦了，而且不笑的時候看著有點凶哎。我還是喜歡何柏青那樣的大帥哥！”這個女生好像叫王什麼慧。
    “哎，你們知道嗎，江霽暑假的時候自殺過，後來被搶救回來了。”錢萌麗的聲音突然變低，湊近另外兩個人，連表情也開始變得神秘，“我姨媽家就住在江霽家那邊的石頭巷裏，暑假的時候我聽我姨媽來我家的時候跟我媽說的，江霽的分數差了城南12分。他想要交擇校費來念書，他爸嫌太貴了不讓，兩個人在填誌願前兩天吵得不可開交，他奶奶在旁邊哭的聲音可大了，左右鄰居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天哪，真的假的？”劉娜娜發出一聲驚呼，“可是我看他平時上課可認真了，池老師他們都可喜歡江霽了，他也不像那種會自殺的人吧？”
    “真的！我姨媽家就住那裏，那幾天聽的清清楚楚了，她說還聽見江霽說不讓他上城南他就去死，他爸罵他說有本事他就去死，死也不給錢給他念書。結果江霽真敢往陽台上站，沒想到沒站穩從樓上掉下去了，他家周圍的人幫忙給他送去的醫院。聽說在醫院還躺了差不多半個月呢。”女孩一邊說一邊感歎的發出嘖嘖聲，“你們知道嗎，15班的王婭萍就跟我家住一個小區，她原來跟江霽一個班。她說以前江霽可孤僻了，天天一個人跟現在一樣做後排，連個同桌都沒有。也不跟別人說話，天天就自己一個人就埋頭看書，結果中考還是差了12分。而且哦，她上次在辦公室看到江霽回來跟我說，江霽現在感覺比以前變了很多呢，以前從來不笑的，看起來比現在還凶，看起來就很不好相處的樣子。從小媽媽也不在就爸爸跟奶奶，大人說這種性格的小孩性格最容易變極端了。”
    “那他媽媽呢？”旁邊的女生見縫插針的問。
    “聽我姨娘說，他媽媽生下他就走了，他媽媽不是我們南全縣的，那時候他爸爸騙她媽媽回來，婚都沒結就生下他。他奶奶那時候對他媽媽可凶了，具體為什麼我也忘了我姨媽咋說的，反正生完江霽他媽媽就跑了，他是他奶奶帶大的。他爸爸就天天在外麵玩，石頭巷那裏的人都說江霽能考到這個分數都是他家祖墳冒青煙了。”
    “天哪，江霽也太慘了吧，平時在班級根本看不出來，我感覺他可有禮貌了，笑起來的時候一點也不感覺凶呢，我覺得有一種花美男的味道呢。”王佳慧一邊聽一邊還不忘發花癡。
    “這事我隻告訴了你們，你們千萬別告訴別人啊，這都是我姨媽來我家說的，咱們班好像沒人知道他自殺的事情，感覺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太好。”
    另外兩名女生連連附和，再三保證自己會保守好這個小團體之間的秘密。恰好下課鈴響起，打斷了這場課間時分的秘密話題。
    上課時段的食堂二樓空曠又寂靜，盡管女生的聲音已經壓低，但是還是一句不漏的被正好站在斜角對麵的何柏青聽去。等到三人離開後，少年木著一張臉從牆的背麵走出，想了想，又買下半打礦泉水拎著回了班級，為自己半節課的消失買了個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