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是恨，母債子償，我殺了你就可……”伸手，隔著染了暗紅血跡的衣料撫摸姬乾的傷口，白子玉露出茫然的神情。“但，人非草木，這救命之恩，又該怎麼還……”
    雪飄入鏤花窗，帳簾輕動，有冷徹骨的悵然之意。
    滿臉風塵的軍裝男子，淒然落淚，環抱住眼前伶瘦的女子，一遍遍哽咽，“好個孝順的兒子！她們隻是要你娘不得好過，你竟要她的命啊！”
    明黃色身影屹立不動，站在至高點的那人剛強冷銳，不容拒絕，“你有的，隻是一個名稱。”
    “一點思念濃，花落滿懷，暗香盈袖兮，淡淡歡喜淡淡愁。”撫琴而唱的女子突然轉過臉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暻兒，你回來了？”
    “娘…暻兒，回不去了……”一聲難得的歎息從白子玉齒間溢出，柔情又無助，他闔上眼，淚還是從眼瞼的縫隙間流了出來。
    “子玉，你可是在傷心？”輕柔似風，吹皺了白子玉心湖裏那一池春水。
    姬乾那雙若女子般桃花迷人的眼朦朧半開，他握住白子玉的右手捂在胸前，一彎喜不自禁的笑悄然掛在嘴邊。“可是在為我傷心？”
    “這麼自信？怎不見得我是在為自己傷心？”白子玉沒有抽回手。
    “我才為你受了傷，你難道不該傷心一下？”姬乾強忍住在喉嚨裏翻絞的血腥味，笑得很燦爛。
    若有可能，我不想是你救我。
    沒把心中所想說出口，白子玉別開臉，“王爺還笑得出來，看來沒什麼大礙。”
    姬乾沒開口，隻是雙手抵著床，掙紮著要坐起來。白子玉驚怒，“你不想要命了，快躺下！”
    可姬乾已從床上直起身了，“傷口不覺得疼，你瞧，我還是有點精力的。”他雙眸熠熠流彩，臉緣若飄著一帶夕陽顏色染成的紅綃。
    回光返照？白子玉的心一緊，竟有些慌亂，他挺身上前一下抱住姬乾，“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
    姬乾先是一愣，之後便被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的喜悅淹沒，他試探性地回抱過去，見白子玉沒像往常一樣推開自己，竟激動得雙手發抖，“我沒事，我怎麼會有事！”淚如決堤的洪水，姬乾微微喘氣，不停重複那人的名字，“子玉子玉……”
    父母，兄弟，我左右盡隻剩你一人。心璿顫動，白子玉脫口而出，“乾，不要有事，不要，從我身邊走開……”
    語調前所未有的軟弱，近似於哀求。
    他這算求我？他算是接受？“好好好。”雙手緊緊勒住白子玉，姬乾連連應答。
    而聽到他回答的白子玉就像卸掉了百二十斤的包袱一樣輕鬆暢然，緩緩舒口氣，他將這個陪伴自己多年的人用猿臂護住。
    感覺到他溫柔又不失力度的環護，姬乾順勢將下巴擱在他的肩上。
    還希望更多。想知道他為何夜夜不能深眠，想探究他不曾透露的私事，想看清，那盤踞在他心裏的，究竟是誰……好不甘心，好不容易更接近他……
    輕輕挪一隻手，悄悄將開始嘔血的嘴捂住，姬乾軟軟地靠在那人身上。
    子玉，我真的不甘心。
    “王爺！”驚恐的叫聲從門口傳來，白子玉巨震，忙轉視姬乾。
    一片暗紅的血色在姬乾嘴邊流動，妖豔地閃著光，他臉色鬱白，用憂傷的眼神看著白子玉，仿佛絕望時候最後的留戀，一點一點，那悲傷的情緒似從目光滲透到白子玉骨子裏，直把他攪得心裏悶惶惶的。
    這刻的姬乾就像浮萍一夢，稍縱既逝。
    握住姬乾的手使勁搖晃，白子玉歇斯底裏地叫著。“乾，乾！”
    “白大人。”耳邊響起清冷的調子，白子玉轉身，就見那清冷的人。
    宮角羽柔淨的麵龐如滋潤的浪潮，一波一波，淡定了白子玉的心。
    “有勞了。”定定看宮角羽一眼，白子玉平靜地離開姬乾。
    宮角羽見他這麼快冷靜下來，欣賞地點點頭，“來的路上已聽貴府管家說了，王爺可是得了急病？”
    甫進門就被吐血的姬乾嚇了一跳，華伯方才鎮定下來，這時聽見宮角羽開口，忙對向他投來詢問目光的白子玉解釋道：“王爺的病很棘手，我並沒有向宮大人說實情。”
    宮角羽聽他這麼說，不明顯地笑了一下。
    白子玉知道華伯行事向來謹慎，也不好說他什麼，隻好對宮角羽拜揖了一下，算是道歉。“華伯沒對大人說實話，而將大人騙到府上來，實在是迫不得已。隻是……涼王的病實在是……”
    宮角羽沒理會白子玉，自個兒走到床前，伸手向姬乾的脈門摸去，“白府門前發生了什麼，角羽已經知道了，涼王怕不是生病吧……”
    白子玉一驚。自己雖然沒有親自下命令，但以暗衛行事的風格，府外的被遣來監視自己的人應該都……如此短的時間內，文相是怎麼知道的？
    白子玉未來得及開口，就見一向儒雅的宮角羽突然漲紅了臉，放在姬乾手腕上的手也像被火烙了似的縮了回來。
    “下流！”宮角羽轉過臉，又羞又氣地對白子玉罵了一句。
    白子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著文相。而宮角羽胸脯一起一伏，憤然地瞪著白子玉。
    白子玉不知自己哪裏下流了，無奈道：“子玉不知什麼地方若怒了宮大人，還請大人明示。”
    宮角羽直直地看著白子玉，似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可白子玉坦然地迎著自己的目光，明眸飛眉，毫無畏縮之意。
    應該不是他。宮角羽皺皺眉，“王爺體內有一種熱毒，大人可知道？”
    “知道。”白子玉答道。聽他答的幹脆，宮角羽又看他一眼，見他還是一副儼儼君子樣，這才繼續問：“那大人可清楚，這毒發作時的症狀？”
    白子玉大概猜出宮角羽罵自己下流的原因了，他點點頭。
    宮角羽見他毫不猥瑣，答得坦然，不由奇道：“看王爺的身體，這毒以前怕是不止發作過一兩次，你是怎麼……”說到這，饒是宮角羽定力十足，也忍不住臉紅了。
    這次白子玉沒有立刻回答，他靜了一會兒，迎著宮角羽揶揄的目光，有些淒然，又有些嘲弄道：“用我的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