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百靈 第005章 俏麗雅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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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殘留的銀河星光漸漸消隱下去,她坐在軒窗前,斜長的影子印射在雲母做的屏風上。阮錦潤舒一口氣,上前挽住她如墨雲般的長發。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鰓雪。晚起化娥眉,弄妝梳洗急。照花前後鏡,花麵交相映。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不知怎的,男子想起這首詞。佳人在前,還有什麼事比得過這金般珍貴的片刻相處?
宮角羽笑著從銅鏡裏注視男子的動作,他極其小心,綹綹發絲錯雜地盤繞。她道:“我這地道的女子還沒有你的手巧。”
阮錦潤自嘲地笑笑,“熟能生巧。”
她也不說話了,隻靜靜地坐著不動。待他梳好男式的發髻,別了一支別致的簪子,就遞上黛色的眉筆。他也諳熟地接了,捧起她的側臉描眉,兩人一舉一動如長年相處默契的恩愛夫妻。宮角羽的眉淡又細,但男子的眉是濃而黑的,他斟酌著手上的力度,微微將女子的眉描長描黑。宮角羽仰著頭盯住他——他的表情是仔細的,帶有點點滿足的幸福;他的臉淺淺的紅,大概是自己的氣息噴在他脖頸的關係,他的身體僵硬著、發燙著;他的眸子琉璃般明淨,映出女子一張探究的臉。
“好了,不要亂看,等會畫醜了。”他實在忍不住開口,她的眼神是一汪寂寞勾人的海洋,自己的身心都快被這眼波囚禁了。
她調皮的一笑,若水的眼波泛濫得一發不可收拾。他一走神,眉筆一下劃到她的頰上,他窘得臉更發紅,但她卻惡意地笑起來,活像偷了腥的貓。
“你們這小夫妻倆就別鬧了,鄒國老一大早就來竄門了。”張媽端著盆洗臉水,大喇喇地開門進來。
“張媽,你亂說什麼呢。”宮角羽微微蹙眉,自己僅當錦潤是哥哥,哥哥而已。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麼,男子免不了滿目寂寥。要是一般女子,這會定是滿臉羞紅吧。阮錦潤瞧著平靜的宮角羽,為她的與眾不同萬般無奈。
“好好,張媽不亂講了。”又瞅一眼宮角羽,張媽實在忍不住叫起來,“這弄的什麼啊,還是我來吧,笨手笨腳的男人一邊歇著吧。”
阮錦潤被張媽說的耳根都燙了,他衝宮角羽拋個“都是你惹的禍”的埋怨眼神,不甘地走了出去。
宮角羽笑得咯咯直想,心情一副大好。張媽勉強讓她坐定,伸手從下妝篋裏取了一盒白色的脂粉塗在宮角羽臉上。宮角羽也靜下心來易裝,指腹將脂粉塗勻,又在眼與眉之間、眼與頰之間,唇與顎之間多加了些劑量。張媽這時已插不上手,便從室內栽養的水仙上取幾莖段浸在水裏,又倒些用丁香、芙蓉、玉蘭精製的膏粉在內。方收拾妥當,宮角羽便取了毛刷蘸了這乳白的汁水,小心地塗搽在臉上。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就見宮角羽臉上似蒙了層玉脂,眉目也有了變化。
張媽仔細瞧著,覺著有七分似先前模樣,即是如此也有藏不住嫵媚。
“隻能做到這地步了。”將臉湊近了銅鏡,宮角羽歎了口氣。當初師父為自己這張臉,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好容易才研製出這名白香的脂粉,算算時日,居然也有六年之久。說來這白香也算是異物了,光製作所耗的藥材,就單單不是一張紙可以寫的完的……幸好,宮家能得來其中貢藥級的材料,隻要不沾大量水,這易容還算百無一失。
“張六,你上哪去?”阮錦潤一眼就瞧出來從大堂溜出來的人影是張媽的遠親,張六。這十八的小子除了愛偷些小懶,平日裏還是機靈得招人愛,這會大概又想開溜了。
“阮公子。”張六雖不知道眼前這英俊不凡的男子究竟和宮家有何關係,但見宮氏掌家也對他言聽計從,便乖巧地隨眾人喚他公子。“你就讓小六離大堂遠一點吧。”
阮錦潤見他一副可憐的模樣,不由大怪,“你這是怎麼了。”說話間朝他靠近,順便往大堂裏瞅了瞅,頓時臉色灰敗下來。
“公子,你明白小六的苦衷了吧。我還想活命,你就讓我走吧。”張六說著說著,語氣裏竟帶了絲哭腔。
“什麼人在那嘀咕,給本小姐出來。”大堂裏傳出一高亢的女聲,阮錦潤一震,再回頭,張六已跑的沒有人影了。
縱使心中一百個不情願,阮錦潤也隻好慢慢邁進大堂。誰知人才站定,一個紅色的身影就撲上來,阮錦潤居然嚇得動也動不了了。
“阮錦潤,這次你跑不了了。我才學了一套拳法,快跟我比劃比劃。”
宮角羽來到大堂時,正見一身紅豔似火的鄒雅笈死拽著人偶般的阮錦潤咆哮著。“媽呀,這小妖精來了。”張媽低聲叫一句,趕忙轉身離開。宮角羽哭笑不得,趕忙作勢咳嗽了幾聲。本來正叫囂著的少女即刻就委頓了氣焰,黛眉微蹙,重新恢複膽怯的小女孩模樣。阮錦潤見她變臉比變天還快,隱隱地哆嗦了一陣,而宮角羽則笑起來。
她還是那嬌俏晶瑩的可人兒,依然是出水芙蓉般的眉目。隻不過比初時瘦了些,一頭烏黑的長發也一改往日風格,精致的挽在腦後,插著串珠花。絲綢的衣衫束緊柳腰,大朵大朵鮮紅牡丹刺繡在胸前,長長的魚尾襟擺搖曳出豆蔻風情。宮角羽靠過去,少女本是低了頭的,注意到他的動作,抬起頭來。他一下就撞進那對似水秋瞳中,盈盈波光,美麗得不可方物,像幽靜的潭。
宮角羽一愣神,久久地定在那兒。終於,那汪幽潭起了變化,泛了波瀾,像是受了驚擾,一陣陣拍岸而來。“不要!不要這樣看我!”她叫。宮角羽一時不知所措,就要上前拉她。哪知,他每前進一步,她便後退一步,潭水像是受到什麼攪動,充滿了莫名的色彩。
“啊——”少女突然尖叫起來,那雙白玉柔荑樣的手一下子覆上了麵,將那對碧潭蓋住。可是,宮角羽看見,無數潭水依然從指縫間奔湧而出,頃刻間,便是滿麵。“不要啊,不要用那麼柔情的眼光看我——為什麼啊,爺爺明明說我有你漂亮啊。”
本是一頭霧水的眾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坐在大堂上的國老。鄒介受幹笑一下,“雅笈,不要胡鬧了。”
“什麼嘛,一個男人長那麼漂亮幹嘛。”鄒雅笈嘟著小嘴,憤憤地甩著胳膊。宮角羽苦笑一下,別過臉去。阮錦潤哼一聲,扭過她的胳膊,“你最好不要胡鬧了。”
鄒雅笈無所謂地大笑,掄著拳頭打向阮錦潤。阮錦潤偏頭躲過,橫抓起她往上拋,少女嚇得手足亂舞,“宮角羽,你還不幫我!”
“怎麼這麼無禮,角羽長你,應該叫哥哥。”鄒介受氣得吹胡子瞪眼。
“不礙事。錦潤,不要嚇到她。”宮角羽趕忙拉一拉怒氣上湧的阮錦潤。男子深吸一口氣,隻得悻悻放她落地。哪知鄒雅笈人還未站穩,又撲將上來,“阮錦潤,你這懦夫!”阮錦潤作勢又拿她,她趕忙改口,“阮錦潤,你欺負弱質女流。”聞言,一個透著寒氣的笑容在阮錦潤微翹的嘴角顯現。鄒雅笈立刻收起滿臉燦爛的笑,代之一種我見猶憐的動人,“角羽哥哥。”幽潭的霧氣又開始彌漫,閃閃的淚光中盡是楚楚動人。
阮錦潤打了個冷戰,森冷著表情如鬼魅般低低詛咒了幾句。鄒雅笈那“乞憐”的語音怦然有聲地打擊著他的神經、考驗著他的忍耐度,他滿腔怒火就要中天而起,本想就這樣衝過去楸起她大喊。可她安靜地站在宮角羽身邊,白玉般的臉龐滿是強作鎮定的倔強,怒吼在衝出嘴邊時也化做了無奈的歎息。
“嗬嗬,角羽啊。這丫頭聽說你受了傷,非要來看看……所以我就帶她來了。”國老睜大眼睛無奈地望向宮角羽,似用眼神在說:我也沒辦法啊,她自己要跟來。
“嗬嗬,雅笈啊,你不是隨你母親偏居東南了麼,怎麼又回來了?”扯起笑臉,宮角羽問道。
“我想你了啊。你難道不想雅笈?”她用溫婉的語調說出來,很像被棄女子對無情郎的指控。宮角羽的笑容凝在臉上,如一層幹黏的麵皮。
“世侄啊,我把我家雅笈許你如何?”這邊,鄒介受不緊不慢地插了一句。
“啊?”宮角羽隻覺被巨浪衝地支離破碎。字字句句敲在心上,身後的阮錦潤趕忙拉了把宮角羽顫抖得站不住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