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子規  第2章 殿前暗湧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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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純兒。”驀地響起一清脆地呼喊。
    眾人尋聲望去,都暗暗吃了一驚:“文相!”。
    他進來的時候,大殿所有人都感到眼前刹那間亮堂起來,好像是平添了十多隻蠟燭。他站在那裏,細細的發絲和發帶上的淡紫的珊瑚流蘇在風中蕩著。襟擺下若有若無的足,隱隱有種遠觀的懸空。他堪堪也穿著白色的喪服,在清冷的大殿內獨立,整個人但有著恍若流雲般的溫潤和憂傷。
    白子玉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獨特的人。他風流詩書,自小長在胭脂香羅的軟紅堆裏,但在這男子麵前——似乎所有入過眼的女人都成了厭俗;而他隻是他衣角上的一粒塵埃,隻要一動,就輕輕掉了。
    宮角羽不為眾人呆滯的表情所動,徑直步到外甥姬純身邊,溫柔地拭去男孩掛在臉上的淚珠,淺言道:“純兒不哭,皇兄隻是心情不好。”
    吳王望了望文相的臉,張嘴欲說什麼,但又旋及閉了口。
    姬乾聽了文相不冷不熱的話,喉嚨裏古怪地“咯咯”兩聲,竟軟下臉來。
    沒想到心高氣傲的涼王也會服軟,白子玉心裏好笑,眼裏卻忍不住多看了文相兩眼。宮角羽正蹲在姬乾身邊,白子玉離得很近,可以清楚地看見他臉頰光滑細膩竟如凝脂般閃爍著月光冰晶的輝。他突然抬起頭,正好和子玉打了個照麵,白子玉渾身竟哆嗦了一下,待回過神,宮角羽的目光已彈向別處。
    “各位同澤,角羽今日帶來了皇上的密詔。”
    大殿裏一片嘩然。“什麼密詔?我等怎麼沒聽說?”涼王一黨率先耐不住性子,敢情你文相是吳王一黨,若你手中真有什麼密詔,那可對我們不利……還是先發製人為好。
    “既然是密詔,自然不可能天下皆知。”李昌浩見己方重心人物到場,聲音都高了三分。
    “哼。我等侍奉先帝左右,從未聽說先帝有給過大人密詔!”殿前侍郎左昭仁冷笑道。“左兄說的對,我等焉知真假?此事全是文相一人之詞。”戶部尚書梁升凇隨後應道。
    “宮大人乃堂堂一品大員,斷不會做假傳密詔之徒。”李昌浩麵色陰沉,一雙眼睛直鉤鉤地瞪著左梁二人。他心想,皇上將密詔留給文相,看的定是宮角羽和涼王的關係,保不準就是傳位涼王的書信。這樣想著,李昌浩當然巴不得密詔是真的,但見吳王一黨在那叫嚷,心裏隻覺憋了悶氣臉色固然也不好。
    國老鄒介受眼瞧著兩黨相互爭鬥,但宮角羽卻神色漠然地站在一旁,不禁訝道:這小子還真沉的住氣。耐住性子觀望了一陣,但見眾人已由口舌之爭晉級為瘋狂謾罵,心裏不由得打鼓:還是趁早將密詔宣了,這樣亂下去可不好。當下,隻聽他咳嗽一聲,琅然道:“我相信宮大人。還請各位大人勿再爭執不休,且聽聽密詔吧。”
    涼王一黨見鄒介受有心袒護宮角羽,自認他是站在了吳王一方,又聽他急急地要宣讀密詔,都不禁猜想——難道他早知道密詔內容?他既是支持吳王,而密詔又由文相宣讀……難道密詔提及了傳位吳王一事?如此一來,涼王一黨都拉下臉來,心虛似地閉緊了嘴。
    吳王一黨早是翹首以盼,當然樂意配合鄒介受。
    當下,吵鬧了許久的大殿便靜下聲來,各樣的呼吸聲此起彼伏:急促的,低悶的。鄒介受掃一眼神色各異的官員,苦笑連連——想他三朝元老身份尊貴,可真正為自己積威所折服的怕隻有那清林一派的弱勢儒生了,也隻有這些人才會主動噤聲吧。
    宮角羽見如此情景,不由微微一笑。早在上朝之前,他已然將密詔交與鄒介受看過,知道內容後,國老定頗為憂慮。而他自是明了,兩黨知道密詔一事定會大吃一驚,便任由爭鬧在殿堂上擴大…想來,國老看見此景後,必然急噪難耐。如此一來,國老定會挺身作保,眾人對密詔的信任度也會加深。這樣應能穩定之後的局勢。
    眼見眾人把目光都投向自己,文相這才優雅地從袖袍裏取出明黃的綢錦,從容地在眾人麵前展開,誦讀的聲音響徹殿堂:
    “自太宗崩,孤以弱冠之年即帝位,已三十又四年。
    王所以共取天下者,皆英豪勇士。今功未己,而天命衰;人事未定,而外亂又起。念此,孤每每不得食也。至於天子,當英武不屈,仁智不弱。百姓疾苦,若不能使其安泰,何以為王?夫,禍患常積於忽微,智勇多困於所溺,若非居安思危,則逸身亡國。故此,乾子拙劣,不當重任;小兒雖質樸,若及文武二相之力,以其賢佐君王之道,方可用也。
    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其後用兵藩蠻,則譴從事以一少牢告廟,及凱旋而歸而告孤以成功。
    當是時,四海之內,皆為齎土。”
    漫長的沉默。
    涼王隻覺自己渾身冰涼,半晌才緩過氣來。
    記憶中,那個高貴男人從沒正眼看過自己。什麼是父愛?他留給自己的始終隻有遠去的背影。曾經那樣的奮鬥,隻為了得到他的讚許…而獲得的是什麼?“拙劣?”。六歲便能識文,十歲已然是滿腹經綸。可這些從沒有讓自己得到他的關懷!如今,他隻以寥寥二字終結自己的驕傲!悲憤難止,姬乾狂笑三聲,轉身走出殿外。
    涼王一黨始料未及未,竟都愣住了——主角都離開了,這下如何是好?
    “當立者乃涼王,自古立長不立幼!”兵部尚書憤然喝道。
    “不錯!這密詔尚不知真假,怎見的不是文相密篡!”“此言甚是!怕是文相想以外戚掌權!”有人叫起來,隨即又有人吼起來。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李昌浩率先從極度的興奮中回過神來。
    “你放狗屁!”“敢情你狗屁還真多!”“無賴!”“對待無賴就應該無賴一點!”
    隨著那一浪高過一浪的罵聲,鄒介受的臉色越發慘白了。宮角羽皺著眉頭望著混亂的人群,無奈地搖搖頭。他是怎麼也沒料到涼王會一走了之,他這一走,竟讓局勢不可收拾了…而更讓他鄂然的是,那些兵部武官竟偷偷摸摸地朝吳王黨的官員身上使拳頭!
    “哎喲,誰打我!”“混蛋!我的頭腫了。”一時,不雅的咒罵聲連連響起。
    宮角羽隻得去尋武相——誰叫他的父親是軍中倍受尊崇之人?
    可一直立在殿中的年輕男子早已經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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