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清為他理好衣裳，將屏風上掛著的幹淨棉衣拿來，不去看少棠的眼，低著頭細細為他穿著，拉弓射箭、舞文弄墨的靈活十指在少棠腰間翻飛，熟練地將綬帶係上一個精巧的結，低聲說道，“好了。”
    少棠的手一直托著包著他長發的布巾，直直地盯著水清，像是要一眼看到他心底，將他裏裏外外翻個透徹般。他見水清手要鬆開，隨即毫不猶豫地仍了布巾，握住他手腕，喊道，“哥哥！”
    水清抬起頭看他。
    少棠的臉色還有些紅，卻消失了剛剛的羞赧與無措，麵容還算平靜，可他的眼神卻叫水清覺得狼狽。發生在兩人之間的事情卻隻有年齡大的自己想逃避，這怎麼能讓水清不覺得尷尬與無奈？
    其實……他也並非想逃避，他隻是不敢去想，以後會有什麼改變，不確信少棠會怎麼看他，少棠年齡還小，可視為經不起誘惑，沉迷情味，可他是成年人。
    在不確信少棠情感的狀況下，水清不想冒險。
    可少棠如此聰慧，哪能不明白他的考慮，況且他也藏著不為眾人知的秘密。叫水清為難，始終是他不願意的。
    這算不算是彼此試探？
    咬緊唇，下定決心般，少棠認真的說道，“剛才我很清醒。”
    見水清目光疑惑，不似作假，少棠逼自己繼續說下去，“我是自願的。”
    少棠的神情嚴肅，黑葡萄般的眼裏一派堅定，水清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撫摩他的臉頰，他溫和地問，“少棠，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他昂起脖子，“我當然知道！我說我是自願的。”
    水清抿緊唇，定定地看著他。他想問，你自願什麼？自願讓我吻，還是自願與我繼續下去？
    少棠擋在衣袖下的手早已捏得骨節發白，心跳得異常之快。他沒有去想這麼說代表了什麼，他隻是覺得，如果現在不說清楚，或許往後水清就再不會給他機會提及此事，就像上次共同沐浴那回，雙方都諱莫如深，仿佛一切不曾發生，彌漫在水汽裏的曖昧，也是臆想出的假象。
    水清的眼神叫他心底失了底，原本還算有把握的漸漸地就慌了神。他低下頭，小聲地強調了遍，“你無須自責。”這話的內涵已與剛才大不相同，盡管表麵意思相差無幾。
    水清知道，他在退而求其次，在等不到自己答複的情況下。
    少年人，是不是真的勇敢些？敢作敢當，義無返顧。
    綢緞般的長發覆蓋在肩上，啪嗒啪嗒往下順著水，水清歎息一聲，揀起地上的布巾替他包住，將人帶到桌旁坐好，似漫不經心地問道，“你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嗎？”
    少棠到底是個倔性子，不服氣，“知道。”
    “知道還那麼說？”
    什麼叫知道還那麼說？！少棠怒了，一把打開他的手，忿忿地瞪著他，“那你知道還那麼做？！”
    彼此都楞住。
    少棠從未用這種態度與水清說過話，他一直是乖巧討喜的。蹙起的眉，緊咬的唇，還有極度不滿的眼神，從來不曾對著水清展露。
    水清覺得自己真是個惡魔，正引導著少棠一步一步走向不歸之路。他這麼多年的心情，這麼多年的關愛與籌劃，要在今天收網了？
    他沒有和少棠計較他的失態，仍舊和顏悅色，“你知道我為什麼那麼做麼？”
    少棠賭氣，扭過臉去，“我不知道！”
    水清輕輕一笑，坐到他對麵，“那耳墜丟了，你為什麼那麼著急去尋回？我不是讓侍衛告訴你嘛，說算了，不用去找，為什麼你還去？”
    “因為是你送的！”他答得理所當然。
    “如果是黃海棋送的呢？”
    “讓他再送。”不會去找。
    水清點點頭，再接再厲，“為什麼我剛剛吻你的時候，你不反抗？”
    一聽到吻字，少棠臉色立刻由白轉紅，頗不自在，可思及水清的問題，他自己也楞了，是啊，為什麼不反抗？為什麼……為什麼在被他吻的時候，壓根沒想過要反抗？
    如此讓自己愉悅，讓自己沉醉的吻，為什麼要反抗？是這個理由嗎？
    水清沒給他長久的思考時間，接著問道，“如果換成別人，比方說周雀。”看到少棠眼裏閃過明顯的厭惡，水清說，“你會反抗嗎？”
    對麵的人聲音低低的，很是不快，“你這是在侮辱我。”
    水清微微一笑，但很快斂起表情，再次問道，“那如果是樓瑤呢？”
    少棠怔住了。
    如果是樓瑤，我要不要反抗？樓瑤幹淨漂亮，時而溫順，時而倔強，我對他好一點，他就不自在，我對他差一點，他就諷刺我。我想陪他一起玩耍，教他騎馬射箭，帶他學詩學畫，和他共鑽一個被窩，我……我這麼喜歡他，願意和他接吻嗎？他迷糊的想。
    水清沒有急噪，他隻是靜靜地坐著，看著眼前人皺眉，冥想。
    樓瑤嘴唇小小的，淡粉色，親上去什麼滋味，會讓我覺得銷魂噬骨，不可自拔，如同哥哥帶給我的感覺嗎？
    少棠猛一拍自己腦袋，暗罵，李少棠，你想多了！你愛男人，雖然花心，可又不是色情狂。樓瑤這個問題太深刻，暫時不適合他想。
    他抬起頭，看了水清一眼，老實說，“不知道。”
    水清頓時無力。等了半天就這個結果？
    “為什麼不知道？”
    少棠踹腳，耍賴似的，“你讓我怎麼想嘛，我沒有親過樓瑤，根本不知道會不會覺得沉醉！”趕緊住嘴，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不得了的話，眼珠骨碌骨碌亂轉，隻盼水清沒聽出來。
    水清心裏一陣快活，原來我吻你時，你覺得沉醉~可不動聲色，“周雀也沒親過你，你怎麼立刻就能回答？”
    少棠煩躁地擼頭發，“如果讓周雀親你，你大概也不樂意吧？那家夥那麼惡心……”親著親著就要摸了。
    “那對象換成顧杳芍。”
    少棠大叫一聲，“為什麼我們必須做這些無聊的假設？我根本沒和他們如此親密接觸過，也沒有想要和他們做這麼親密的接觸。”他頓了頓，決定說話給自己留點餘地，“至少暫時沒這種想法，所以你的假設根本不成立，我拒絕回答。”
    機靈的花心鬼，水清心道。歎口氣，決定暫時到這兒，也算有成果了。
    起身握住他手，將剛剛少棠丟下的半截耳鏈拾起，在他眼前一晃，“幹脆將它打成耳釘，像小禾耳朵上戴的那種，怎麼樣？這樣你也不會覺得遺憾了吧？”
    “還是很遺憾的，我很喜歡它原來的樣子。”他靠近他，“我今天騎馬太瘋了，不然也不會丟。”
    水清拍拍他後背，牽起他手要出去。
    少棠猛地拉住他，“哥哥你不會因此避開我，對不對？”焦急的神色讓水清很愉快。
    “為什麼要避開你？”朝他輕輕一笑，眼眸裏微光閃動，煞是好看。
    少棠臉紅了，舔舔唇瓣，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拽起水清，“走了走了，我沒吃午飯，你要陪我。”卻被水清攔在腰間，快速地在唇角一觸，蜻蜓點水般。
    少棠張著嘴，楞楞地看著他。
    水清輕咳一聲，開了門，故左右言他，“我今天和小禾去了顧府，遇見了一件令人驚訝的事。”
    少棠唔了聲，心裏卻在想，哥哥的吻，什麼類型的都讓人身心愉悅啊……
    “顧杳芍竟然在路上被人襲擊，傷得不輕。”
    水清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少棠腦裏一滑而過，沒留下深刻的印象，可剛走到庭院中間，少棠反應過來了，“什麼？！他被人襲擊？還傷得不輕？！”就那個秀氣文雅的小少爺？誰這麼狠心，對著花般的少年也下得了手？
    水清為他後知後覺為好笑，清楚他剛才定是在走神，“是的，小禾已經決定要管這事兒了。”
    “她怎麼這麼愛管閑事？”少棠嘟囔。
    “似乎不是閑事，小禾和顧杳芍很早就認識，顧杳芍叫小禾為姑姑，並且對她很親密。”
    少棠不以為然，“再親密那也是我娘。”
    水清輕笑，握緊他手，“還是去看看為好，顧杳芍是個招人心疼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