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又惹水清笑了，“你就喜歡鑽別人被窩。”可嘴上這麼說，還是轉了個身，將人帶到了自己屋子。
    水清屋裏的火爐點了很久，早就溫暖起來，並且燈光明亮，看上去煞是舒適。
    少棠一接觸到被子就快活地在上麵滾了一圈，說道，“大家都對你最好，瞧你被子比我的軟，屋子比我亮，火爐比我熱。”
    水清將人塞進被子，“你自己屋子什麼樣恐怕都不知道，也敢大言不慚，外婆早就替你收拾了，可你回來了甚至沒去瞧上一眼，我說的對不對？”
    少棠幹笑幾聲，頗不自然。
    “明天打獵，你一起去吧！”不出片刻，少棠邊昏昏欲睡，可他忽然睜開了眼睛說話，著實嚇到了坐在床邊的水清。
    “我當什麼事。”水清用手撫摩他眼睛，感覺到手下長長的睫毛微微一顫，連心尖都跟著癢了起來，“明天說不是一樣。”
    少棠伸出手握住他的，緊緊地塞進被子，“我怕明天起來，你又不見了。”
    水清對他溫和一笑，“好的，什麼都聽你的。”
    少棠樂得直眯眼，像隻貓兒，點點頭，“嗯，我很滿意！”
    次日清晨，水清還沒起的時候少棠已經瞪著眼睛，精神熠熠地看著床頂了，可是見水清睡得安穩又不忍心叫醒他。他偏過身子，仔細打量起水清來。
    這麼多年，他竟沒好好看過他，少棠自己都不相信。
    水清總是在他需要的時候出現在他身邊，溫柔得叫少棠沉溺，他其實很想叫他水清，像爹娘、像方哥哥、像他的姬妾一樣，可是他又不舍得哥哥這個親昵的稱呼。他的眉眼不似自己的豔麗，而是清淡如遠山，並且正以可見的速度越發俊逸非凡。
    少棠伸手虛撫著他的輪廓，額頭、鼻子、臉頰、嘴巴……無一他不愛。他努力忽視心底的波動，抿著唇，靜靜看他。歎了口氣，這是多少小姐的心上人啊，將來，或者明年，又會是成為自己的嫂嫂呢？
    少棠發覺昨晚興奮的心情已經因為這個問題黯淡不少。他將腦袋湊到水清頸項邊，微微蹭了蹭。
    腰忽然被人摟住，少棠猛一抬頭，“哥哥？”他驀地不安起來，害怕自己剛才那番曖昧不明的動作被他發覺，又或者是自己奇怪的心思被……
    水清輕輕隻是笑了起來，沒說話。
    少棠記得黃海棋說過，人的笑容也很分多種，嘴角不明顯的人，笑起來如同一個變了形的圓，不好看，嘴角明顯的人……比如你哥哥，笑起來就很徹底，幹淨爽朗的，可好看了！
    少棠環住他腰，盯著水清的嘴角，輕聲問道，“哥哥，你夢到我了嗎？”
    少棠的聲音如同他人一般，總在魅惑裏透了絲稚氣，涼涼的，像是要沁到人心底去，水清深吸一口氣，“很遺憾，沒有啊……”
    “我早上醒來，眼皮一直在跳，你說是不是有什麼事要發生？”少棠仰頭問他。
    水清想問，左眼還是右眼，可轉眼，他肯定地講，“嗯，的確是，快過年了！”
    少棠在被子裏踢了他一腳，哈哈笑了起來，爬出被子就往床下跳，“穿衣服，我們去打獵！獵到大的剝了皮送給外婆！”
    水清聽他剛出被子就倒抽一口氣，就知道這孩子肯定是冷著了，好笑地將人半摟半抱回來，塞進被子，“打獵總不能穿平時的衣服吧，你等我穿好了，去你屋子給你找，先躺著。”
    少棠咧嘴衝他笑，眉眼上翹，漂亮得妖冶。
    水清拍拍他臉頰，笑道，“小傻子。”
    少棠對著鏡子裏俊俏的少年快樂地扭腰，如同一隻鬆鼠，神氣得不行，問與他相同打扮的水清道，“好看麼好看麼？”
    “好看！”他沒說謊，真是好看。
    少棠穿了一套收袖口、收褲腳的亮黑色騎裝，更接近少數民族的風格，腰間是一條銀灰色綬帶，紮了個結，頭發高高的綰起，稱得他容顏利落。
    “我也這麼覺得！”他對著鏡子裏的人大大一笑，“我去叫樓瑤，也給他帶上一套！”
    少棠找到他的時候，樓瑤正蹲在他臥室門前的一片雪地上，撫摩一枝寒梅，玉般的手指，玉般的臉。他不覺就看呆了，扶著小院的環形門，咬著唇不說話。
    樓瑤等了許久才起身，一抬頭就看見了他，明顯也是一怔，隨即笑了出來，“你昨晚睡睡又跑啦？”
    少棠咧嘴笑了，“我哥哥把我接走了，我就和他睡去了，我不愛睡冷被窩。”抱著衣服快速地朝他跑，“你呢，睡得好嗎？”
    樓瑤點點頭，“很好！”接過少棠遞來的衣服，“這是要打獵穿的嗎？”
    “嗯！穿平常的衣服不方便，這是我帶的騎裝，分你一套，你跟我差不多身高，應該可以穿。”
    樓瑤手頓了下，點了點頭，“好的啊……”瞥了眼少棠，沒說什麼，先進了屋。
    “我就在屋外等你。”少棠說道。
    等樓瑤將門關上，少棠就蹲下觀察那株樓瑤看了許久的寒梅，半晌也沒發覺它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不知樓瑤究竟在看什麼。
    “少棠。”
    少棠嚇得趕緊站起來，回頭一看，樓瑤正局促地站在門前，低頭不敢看他。
    “很好看啊！”他嘻嘻一笑，圍著他轉了圈，“氣質很挺拔，可好看了！”
    樓瑤臉蛋泛著微微的紅，有些害羞，“我從未這麼穿過……”隨即又說，“還是你穿了好看。”
    “等你學會了騎馬，以後打獵都可以這麼穿，和你平時的樣子不太一樣，但在我眼裏，都好看！”說著拉起他的手，“走，我帶你去給大家看看，然後就該出發啦！”
    樓瑤被他帶得直跑，也不好意思拒絕。
    去了客廳，兩人自是被大家好一陣誇讚，直到錦王爺不輕不重地哼了聲，大家這才作罷，安心吃飯，隻不過少棠的心情已經好上天了，也不去計較究竟為誰被誇而開心，就差搖著尾巴了，一頓早飯直給樓瑤夾點心，邊夾邊說，“你多吃點，防止一會二餓！”
    一桌人頻頻驚訝地看他。
    “哥哥你帶樓瑤吧，我自己騎馬，等到了地方我們再教他。”
    水清摸摸身下的火蓮，對微露怯意的樓瑤溫和一笑，伸出手來，“樓瑤行嗎？”
    樓瑤咬著牙，點了頭，接著就是一聲輕呼，再看，人已在馬背上，不由長出一口氣。
    侍衛將箭筒分遞給他們，水清和少棠各自背著，樓瑤的由侍衛背著。
    水清將他扣在胸前，半摟住他，緊握韁繩，回頭示意少棠，輕喝一聲，三人帶著四個侍衛出了門。
    熱鬧的揚州城，他們已經頗長一段時間沒見識了，這一路走走逛逛，興致昂然，隻不過看他們三的人比他們三看的人要多多了，眾人都知道，這一撥，是錦王府的少爺們。
    少棠吹了聲口哨，笑道，“美麗的揚州姑娘！”結果樓瑤瞥過來的一眼，很是不屑，隻有水清理解地笑笑。
    樓瑤覺得少棠這樣的笑容真是礙眼，他還是喜歡正經些的他。
    少棠此時才沒空管這些，他正忙著四處亂掃，看看有沒有更漂亮的姑娘。
    更漂亮的姑娘沒看到，他看到了一個秀氣的少爺。
    他在心裏嘖嘖兩聲，暗道，真是不錯。扭頭又看了樓瑤，又道，不過還是不如樓瑤啊……可惜可惜。
    水清見他腦袋轉來轉去就大概明白了，順著他的眼光看去，眉頭一皺，一直放在心底的疑惑再次漸起。
    少棠正想著怎麼搭訕自然又不會被水清發覺，誰想那少爺就帶著小廝往他的方向走來。
    一身湖翠色透明紗衣罩在黑色袍子上，係了跟黑色的綬帶，頭發從兩側梳了兩綹係在腦後，其餘垂在肩頭，麵龐白淨，還稍顯稚嫩，眉眼細長，笑的時候左邊臉頰竟有一個深深的酒窩，煞是動人。
    少棠在心底輕呼一聲，別怪我，誰讓你這麼可口，就將馬拐了拐，上了正對著那少爺的方向，不偏不倚地往他騎去。
    那少爺起初也沒注意，可待到馬快到跟前了，這才嚇了一跳，拽著小廝就往後退了幾步，驚恐地看著少棠。
    一身騎裝的少棠精神而秀雅，輕輕揚起的嘴角如同三月細柳被風吹起的弧度，自然中帶著淡淡涼涼的水氣，白皙精致的麵龐像是上天精雕細琢而出，背著箭筒，迎著初升的日光，清澈的氣質如同一個玉人。
    京城人都知道，小少爺李少棠出了名的好看，可也是出了名的不好惹，盡管笑起來流光溢彩，但整人的手段也是層出不窮，他要是想找你麻煩，你躺在家裏都能犯錯。
    顧杳芍就是這樣的情境下與他初遇的。他看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少棠，隻消一眼，便終身難忘。
    他聽見坐在馬上的少棠問，“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被水清摟在胸前的樓瑤仿佛看到了當初的自己，隻不過當時一身狼狽的少棠如今滿身矜貴氣。他輕嘲著扯起嘴角，饒是那般狼狽，自己都失神好久，少棠如此衝這個少年笑，他哪裏受得住一刻？
    然後，幾人就聽見這個長得頗為細致雅淡的少年羞紅了臉，小聲說道，“我叫顧杳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