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瑤正抱著膝蓋，坐在床上，下巴縮進了腿縫間，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少棠頓在了門邊，靜靜的看著他。
    樓瑤聽到腳步聲，以為是他爺爺，驚喜的表情還沒褪去，又極速的換上了驚愕，不自覺的往後縮了縮，“你、你來幹嘛？！”
    少棠心想，色厲內荏說的就是你。
    走過去大剌的坐在樓瑤床邊，嚇得他直往床裏爬，卻被少棠拖著小腿拽了回來。
    “你就這麼怕我？”語氣有些氣餒。
    樓瑤尖叫，“放開我放開我！”
    少棠見他根本安靜不下來，手起手落，一巴掌響亮的拍在樓瑤屁，股上，“這麼怕？”卻是笑了出來。
    樓瑤僵住了，慢慢的回頭，臉色慘白。
    少棠見他著實可憐，忍不住就將人抱了過來，死死摟在懷裏，根本沒問他是不是樂意，安撫性的拍他後背，“不要怕我，我又不會欺負你，我帶你去我府上，好不好？”
    樓瑤剛剛聽他爺爺猜測便是如此，心早已涼了半截，如今聽少棠這麼款款講來，眼淚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瑟瑟發抖。
    少棠掰過他臉蛋來，見這精致秀氣的人兒哭得慘兮兮的，臉都被嚇成透明的了，忍不住沮喪，“哭什麼，我要帶你回府就這麼可怕嗎？”
    樓瑤不敢掙紮，但也不說話。
    懷裏的人竟然比他還要瘦小，勒緊了都沒三兩肉，少棠歎了口氣，給他擦擦淚，保護欲狂增，自然而然的就在他臉上親了口，柔情四溢的，“我不會欺負你的，我給你最好的吃的，最好的穿的，最好的用的，什麼都是最好的，這樣你也不樂意嗎？”
    樓瑤僵硬的身子還因剛才那一吻軟不過來，又聽少棠說，“我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你啊，想和你一起讀書，一起打獵，一起打馬過街，一起縱橫天下。”他語氣緩慢，真誠真意，“除了我哥哥以外，還沒有誰讓我產生這種想法呢，你為什麼要怕我？”
    樓瑤似乎可以想象這個看起來驕縱無比的小公子哥，橫行在街上的情景，可以想象他就像那天一樣，坐在馬上恣意的笑，雖然外形狼狽，卻仍帶著俯視的眼神，張狂得令人向往。他將臉輕輕靠在少棠肩上，卻怕被他發覺，心卻漸漸軟了下來，些微抽泣著偷偷瞥少棠的臉。
    少棠上挑的眉眼，神采飛揚的暢想著，輪廓清晰得像是剪刻出來的，完全可以預料，他將來必是個出色的男子。
    論容貌，自己雖清秀卻不比他華貴的氣質，論身份，自己也不及他貴為當朝第一權貴錦王爺嫡子，論學識，怕也不及他，那他究竟看上自己什麼？
    少棠學著水清的樣子，撫摩著樓瑤柔軟的發，“我朋友很多，真正的卻隻有兩個，我見到你的時候就想帶你回家，做我第三個朋友，這樣不好嗎？你覺得我可惡？可我甚至還沒來得及欺負你。”
    其實樓瑤想問他，做朋友就做朋友，為什麼一定要帶回家做朋友呢？
    “我爹很好相處的，你肯定聽過他，他就是錦王爺，大名鼎鼎的，我娘也……”他懊惱，自己在說什麼啊，“總之你跟我回去就對了，以後什麼都會好的！”
    這話質樸了去了，所以樓瑤問他，“你為什麼偏要和我做朋友？”還有些怯怯地。
    少棠放開他，注視著他的眼睛說，伸手撫觸他修長的眉線，“不知道啊，看了一眼就有這個想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他這張臉，總是可以迷惑人。
    “可是你名聲……”樓瑤斟酌了下，“很不……美好。”
    少棠嗤笑，“美好？你真會挑詞，何止是不美好，簡直是很惡劣吧！”見樓瑤剛有些緩和的表情又生硬起來，趕緊說，“別人怎麼說我幹我什麼事，嘴長在他們身上，腿長在我身上，我愛往哪兒跑，他們愛說什麼，都是不相幹的，對不對？”
    樓瑤覺得這個聽起來很正確的理論似乎不太正確，可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出了問題，幹脆搖搖腦袋，換個話題，“那如果我去做你的書童，你什麼時候讓我回來，我爺爺他——”
    “你爺爺他一直在的，你什麼時候想見他都行。”避重就輕的說。
    樓瑤哭得腦子昏沉，還真沒反應過來，猶豫一陣，“你保證不會欺負我，不凶我？”
    少棠見有機會，趕緊指天發誓，“我保證！我保證不欺負，不凶你，一直一直對你好！我用什麼你用什麼，絕對不虧待你！”怎麼像是回到了五六歲時？
    樓瑤歎了口氣，低下頭去，“我不在乎吃穿用的，我不在乎這些……”
    少棠趁勢抱住他，哄道，“我知道，我知道。”
    水清見少棠得意的攬著樓瑤走出門來，不知自己究竟是什麼心情，轉頭對身後的侍從說，“去給樓少爺收拾下行李，看他有沒有什麼想帶在身邊，衣服什麼的就不用了。”
    樓以山看向樓瑤的眼神讓他有些閃躲，不自在的握住他的手說，“爺爺，我……”
    “我明白。”樓以山摸摸他腦袋，“以後聽話，在王爺家別還執拗得要死，想爺爺就回來看看，我都在。”
    樓瑤似乎又要哭了，少棠這次也不假手他人，直接伸手就放他眼瞼下等淚，果不其然，又開始啪嗒啪嗒往下掉，片刻就濕了他一片掌心，“你不要一直哭，我都來不及抹了。”
    “樓老，府裏派過來的兩個丫鬟很快就到，往後樓瑤不在，就讓她們侍奉你吧，也算我們能盡的一點心意。”
    樓以山哪裏肯收，可樓瑤那副小兔子的模樣，咬咬牙，應了。
    兩個丫鬟換少棠一個心願，也算值得。
    “我們最近要動身去揚州，等回來就帶樓瑤回來看你好不好？”少棠盯著樓以山的眼睛，有些緊張，聲音小了下去，“我不是在和你搶樓瑤哦……”
    樓以山撲哧就笑了，想要摸少棠的頭，卻又及時定住了，收了回去，眼光卻不自覺柔和起來，孩子間的感情，真不好說，單純熱烈著，“你待阿瑤好些就行了，不算和我搶，他也會漸漸長大的，哪是我老頭子留得住的。”
    樓瑤哇的一聲，真哭慘了，抱著樓以山不撒手。
    少棠好不容易把被淚水淹沒的樓瑤拖上車，水清正和樓以山告別。兩人各看各的，卻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
    握住樓瑤手腕，少棠對他說，“我往後會對你好的，啊，還有你爺爺，你不要總哭了，真慘。”
    樓瑤瞪他一眼，少棠卻嘻嘻笑了出來，又是一臉痞氣，“和我在一起很快樂的，等我們回去了，我給你介紹我最好的朋友！你肯定也會喜歡他們的。”
    樓瑤眼巴巴的看著窗外漸漸變小的身影，眼眶裏咕嚕了一圈的水汽，不過真沒再哭出來。
    少棠有些過意不去，此時又不想打擾他，安靜的坐在他對麵，盯著樓瑤的麵孔發呆。
    等樓以山的身影消失不見，樓瑤頹然的靠在車壁上，閉著眼不說話。他不明白，怎麼給他說兩句，就跟他走了？
    少棠從角落裏的小桌上端過一盤紅棗，遞到樓瑤麵前，“要吃嗎？”
    樓瑤沒接，搖了搖頭，“我不餓，不想吃。”
    少棠也不勉強，拈了一個丟在嘴裏，核放在手帕上，鋪展在桌麵上。
    “你做什麼都這麼講究嗎？”他忍不住問。
    “你指什麼？”
    “把紅棗核丟在手帕上，或者更多。”
    少棠笑了出來，“這是我自己的習慣，不算講究，我沒那麼多講究。”
    見樓瑤鬆了口氣便知他在擔心什麼，湊過來和他並排坐著，“和我在一塊兒，怎麼舒服就怎麼做，不用在乎我怎麼想，不騙你。”
    樓瑤卻問，“你叫什麼名字？”
    少棠片刻的錯愕後便釋然，“我姓李，名少棠，年少的少，海棠的棠。”
    樓瑤咬了咬唇，再抬頭時表情真摯起來，“我叫樓瑤。”
    “小樓東風的樓，瓊瑤芳華的瑤，我知道！”少棠笑起來的時候很燦爛，日月都溶在眼裏般的光彩奪目，樓瑤一時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沒回過神。
    “等你成人那日，我定給你取個最好聽的字！樓瑤，樓瑤。”他反複念了念，“比這個還好的，算是我一人的！”
    樓瑤看他的神情不似說假，便也隨他去，點頭道，“如果那時候你願意的話。”
    “但是我的字不能讓你取了，我把這個權利留給了我哥哥，他在我小時候就訂下的，不能反悔。”少棠有些為難，“要不這樣吧，我允許你給我另外起個名字，隻讓你一人叫的！”
    “有這個必要嗎？”
    “有，當然有！你的字隻有我能叫，那禮尚往來，你也得給我取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