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瑤往壁上靠了靠，輕籲了口氣，閉著眼睛說，“可我覺得你的名字已經很好聽了，我很喜歡，不用再費心去改。”
    濃黑的睫毛稱著他的臉，皮膚白得似能看見底下流動的血液，少棠心跳的有些不規律，幾番忍耐，終於還是伸出手去，觸碰他的臉。
    冰涼的指尖一碰到他，樓瑤就一顫，猛然睜開眼睛，不自在的往後貼，“你又要幹什麼？做怪。”
    少棠的一腔熱血被他一句稍帶不耐的話澆滅，悻悻的收回手，“你這麼防著我做什麼。”
    樓瑤腹誹，也不想想你剛才沉迷的表情。他轉過身去，搭起窗簾，索性趴在窗戶上看著後退的樹木。他也不想去問李少棠為何執著於他了，想來問了少棠也不會告訴他真實答案，他們這樣的貴家少年，最愛捉弄可憐孩子。樓瑤越想越覺得自己就是想象中的可憐孩子，盡管少棠把他的未來描述的很美好，可慘淡的愁緒一直籠罩著他，樓瑤嘟著嘴，眼裏又鼓出兩泡淚來。
    少棠也開始煩躁，究竟要怎樣示好樓瑤才會相信他。
    水清帶著一隊侍從趕了上來，與之並駕，一扭頭就看到窗邊趴著的孩子，淚水漣漣，不禁好笑。樓瑤趕緊縮了腦袋，低著頭老實坐著。
    “哥哥！”少棠爬了過來，擠在樓瑤旁邊，笑得燦爛，“謝謝你！幫我這麼大個忙！”
    水清無奈，“隻能先斬後奏了，如果爹要抽你，這回我可不擋著！”
    少棠嘻嘻笑，“行！我自己頂！”瞥了眼沮喪的樓瑤，少棠歎了口氣，彎腰給他抹淚，“你看看，我哥哥都來了，你真的不要再哭了，眼睛會腫得像桃核，到時候可醜了。”將小桌上的棗子拿過來，“吃兩顆吧，補補元氣。”
    樓瑤這才張嘴咬了口，少棠立刻眉開眼笑，“你要早早習慣，沒有人是永遠留在親人身邊的，我們總有一天要高飛，是不是？”
    樓瑤抬頭看了看這個精致的像個玉雕的人兒，蹙眉斂目，可最終還是點點頭，心裏承認他說的不錯。
    其實，少棠正經起來，還是挺正經的。樓瑤想。
    “讓樓瑤歇歇，你一直在他耳根邊羅嗦，小母雞似的，出來騎馬。”水清喚他。
    少棠見樓瑤確實精神不振，也不忍心一直打攪他，應了聲就從角落的小抽屜裏翻出一張毯子來，蓋在樓瑤身上，體貼的說，“你睡一會兒先，到了我叫你。”
    水清讓人將小少爺的馬牽到前頭，少棠卻堅決不同意，站在車前馬夫身邊，大喊道，“哥哥，你過來！你過來呀！”
    水清見侍從都見怪不怪，也不再忸怩，驅馬過去，“你自己有馬為什麼不騎？”張開手臂，等他跳過來。
    少棠輕輕一笑，往水清身上跳了過去，被穩穩接住，嬉笑著坐在水清身前，倚著他說，“因為機會難得，當然要和你一起！”他說得親昵自然，水清心底一暖，摟住他，“坐好了，摔了你就算。”
    樓瑤隨著馬車悠悠晃蕩，思緒卻跟著車外的少棠和水清轉來轉去。他們之間的氛圍融洽得讓他驚異。樓瑤覺得這一天過得真不可思議，他跟著全京城人都厭惡的混世小魔王走了，並且發現小魔王似乎不像傳聞中那麼可惡，小魔王甚至會低下身段來哄他，小魔王有一個非常優雅的哥哥……
    水清靠近他耳邊，輕聲問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帶樓瑤走了嗎？”
    少棠身子一僵，幹笑道，“沒什麼理由，就是覺得他挺好玩兒的。”
    “你這麼說，我會以為你有事瞞著我。”
    少棠不自在的動了動，低聲道，“沒有。”
    水清將他扶正，“有沒有以後就知道了，是不是？”
    這次少棠不說話了，靠在水清懷裏百無聊賴的摸韁繩，有些悶悶不樂。
    水清瞥了他一眼，換了個話題，“回到揚州有沒有特別想做的？”
    “沒有。”他還是那副腔調。
    水清好笑，脾氣還挺大，明明是他藏心眼兒，索性就和他杠到底了，裝作漫不經心的說，“好了，換到自己馬上吧，帶你騎很久了。”
    少棠嗖地回過頭來，緊張盯著他，像是要分辨他話裏的真假。
    “把小少爺的馬給我牽過來！”像是要印證他話的真實性，水清麵無表情的轉過頭，對侍從打了個手勢，“把他抱下去！”
    “哥哥！”少棠哭喪著臉，拽了拽他前襟。
    “換你自己的馬。”
    “哥哥……”
    “把他抱下去。”水清絲毫不為所動，“一會兒也到城裏了，這樣不好看。”
    整個隊伍就停了下來，眾人齊齊看向少棠，等著他動作。
    少棠揪著他，就是不放，黑葡萄似的眼珠死死纏住他，漸漸地蒙上一層水汽，扁扁嘴，倔強的說，“我偏不！”
    水清輕輕碰了碰他左耳上墜著的長長水晶，陽光下一晃一晃的，耀眼非常，輕笑道，“跟我強了？”
    “就不要就不要！”少棠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麵子也不要了，當著這麼多人的麵，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埋在他胸前，委屈兮兮的喊，“我又沒有說謊，為什麼這麼凶我？！我、我隻是暫時不想告訴你，沒有打算守一輩子呀！”
    “我隻是問你回了揚州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你這是說什麼。”水清也不動，任他抱著，麵色卻開始緩和。
    “我知道你不是想問這個，我就是知道！”他踹著腳下的馬蹬，發泄般的抬起頭，衝著侍衛們喊道，“看什麼看！給我把馬牽了，滾！趕緊滾！”瞪著眼睛的模樣盡是色厲內荏的味道，甚至還有些楚楚可憐。
    水清將他亂掉的發鬢理了理，訓斥道，“什麼態度？誰教你這麼與人說話的？覺得自己名聲很好嗎？”
    少棠扭過臉去，咬著牙不說話，看起來真倔了。
    樓瑤被他的大喉嚨嚇醒，小心翼翼的掀開簾子的一角，偷偷朝外看。水清和少棠的坐騎恰好在窗邊，夠他看得清清楚楚。
    “你們先走。”水清一揮手，讓侍衛先行，自己晃了晃馬韁，緩緩跟在身後。
    樓瑤仍舊可以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心中怪異感再次上升，可又說不上來究竟哪裏欠和諧。
    “知道為什麼你來向樓老先生要人，他不想給，找樓瑤，又把他嚇哭了嗎？狗脾氣！”
    “不是狗脾氣！”
    “還頂嘴！”水清捏他耳朵，卻沒使重力。
    水清看著載著樓瑤的馬車緩緩向前，猶豫著是不是要把心底藏著的秘密告訴哥哥。悄悄瞥了眼水清，見他蹙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狠狠心又壓了下去，言他道，“回了揚州當然要好好玩，我在京城名聲不好，可在揚州還不算太臭，說不定還能結交兩三個好友。”
    “你在京城名聲是很臭，幸好海棋和時雨從小和你一起長大，不然——”言下之意太過明顯，水清輕輕一笑，“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因為名聲的關係，現在連朋友都需要自己親自動手去搶。”
    “還不至於。”對於水清當麵的調笑，少棠隻能接受，卻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回家先和海棋時雨打聲招呼，不要像上次一樣一聲不坑就走人，海棋發起火比較好哄，時雨可是悶性子，有的慢慢熬呢，吃了虧就要記得，別把僅有的朋友也搞丟了。”
    少棠忽然轉過頭，“不要再說我差勁了！”看著水清怔忪的表情，知道自己語調太過，小聲說道，“我人不壞，你難道也不知道？”
    懷裏的孩子也挺高的了，可還是喜歡膩著人，嘻嘻哈哈的說笑，脾氣還大，不過就像他說的，其實人不壞。水清將他摟緊了，掰過下巴朝著自己，順了順他發，“少棠，我們以後都是要站在朝堂上的人，不能由著性子來，我從不指望我們能像爹一樣，在朝廷上說一不二，但至少也不能給他丟臉，錦王府出來的孩子，應該圓滑，有心人這麼多，爹位高權重，說錯話做錯事很有可能給他帶來麻煩，知道嗎？不是你人不好。”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不喜歡虛偽做人，我想率性些，哪怕是縱情玩樂也是為了自己快活，我也根本不想當什麼大官，錦王府有一個小王爺就夠了，你說了的，隻要我願意，隨便我做什麼。我隻想當我的少爺，你會照顧我，是不是？”少棠直直的看向他，眼裏是不加掩飾的真誠與渴望。
    水清的呼吸一直吊著，半天沒敢喘口大氣，手心潮濕，捏著韁繩，僵硬的驅不動馬。半晌他才笑了出來，“這是當然，可是你的才華呢？”
    少棠鬆了口氣，可聽到後半句，又負氣扭頭，“我哪有什麼才華，京城人人不都說我是個草包嗎？！”
    “海棋聽了這話可要叫了，他可是樣樣不如你，如果你是草包，那他是什麼？”
    少棠臉色這才緩和起來，摸摸馬鬃，晃蕩腦袋，嘴角勾起，“什麼都是要天分的！”被水清抽了下腦袋，咯咯笑。
    ****我發覺我還是挺狠的，看書之餘還更新了好幾篇文，坑挖太多果然會有報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