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究竟想娶什麼樣的姑娘家？”猶豫一陣，少棠忍不住問。
    水清正握著少棠的手，細細的磨墨，聽他這麼一問，自是一楞，笑著轉頭看他，“怎麼這麼問？”
    少棠垂下眼睫，蝶翼似濃黑纖長的睫毛遮住他眼裏的情緒，輕聲說，“就是想知道，沒別的意思。”
    水清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直到少棠幾乎要縮到他懷裏去才作罷，平淡的說，“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感覺懷中的小家夥似乎鬆了一口氣，又繼續說，“我覺得誰都一樣。”
    少棠就僵了，幹笑，磨墨的手卻意外的握緊，凸出的骨節胳得水清有些不舒服，將他手麵扣緊了些。
    “這樣啊……”
    水清覺得，這個時候的少棠和當初的小禾真的很像，明明覺得委屈，還是要故作堅強的笑，一點平時的囂張勁都沒有。
    “你想我成親了？”水清順勢問。
    “不想！”脫口而出，可說完了少棠卻開始全身不自在，尷尬的扭來扭去，“哥哥，我不是……”望向他的眼裏有急切和苦澀，黑亮的眼珠水水的，像是常年氤氳著霧氣的湖麵。
    水清歎了口氣，不明白這一雙眼睛為何總是有這麼多的情緒。蒙住他眼，免得自己心神不寧，“不是什麼？”
    少棠握住遮住他雙眼的手，“不是不想你成親，我隻是……隻是想、想你多、多陪我些年……”這話說出來自己底氣都不足。京裏比水清小的少爺都娶了正妻，惟獨這個才冠全京的小王爺，他不該這麼自私的。
    “為什麼？”聲音低沉了些，像是要誘惑看不見光明的孩子說出最真實的想法。
    可少棠哪能明白為什麼，他壓根沒敢往那方麵去想。
    “我……”張口結舌，微微彎起的腰似乎都要散出無措的氣息。
    水清不忍心為難他，鬆了手，將他摟緊，“至少今年不會。”
    今年就快過去了，自然不會。少棠咽了咽心頭的煩悶，點點頭，磨墨的手漸漸停了下來，“哥哥，我是不是特別不討人喜歡？”
    水清失笑，“又誰嚼舌根了？”
    少棠就想到了那個叫樓瑤的男孩，他可真好看啊，像是從畫裏走出來的，筆墨都勾勒不出來，可這樣瓷人一樣的男孩子，見到他時卻是一副心驚膽戰的模樣。他很可怕嗎？
    “我想要個書童。”他忽然道。
    水清沒有多想，“好啊。”提筆在宣紙上點墨。
    “我能自己選嗎？”少棠有些躍躍欲試，眼神清亮。
    水清不太明白選個書童有什麼好愉悅的，但也不忍拂他性，摸他左耳上直直垂下的耳鏈，“自然！”
    少棠開始坐不住了，再度扭來扭去，捏著拳頭笑問，“那我能不能明天就把他接回來？”
    “他？”水清微微眯起眼。
    少棠大力點頭，“我昨天遇上的男孩子，可好看了，我就想讓他當我書童，然後、然後讓他陪我學習，打獵！”
    水清不知為什麼，心頭就有些難受。這是少棠第一次在他麵前露出這麼喜歡一個人的表情，快樂得仿佛小了好幾歲。
    抿抿唇，水清笑，“好吧，我明天陪你去請他來，你去肯定帶不走他的，瞧你的脾氣，誰敢把畫一樣的寶貝交給你？”
    少棠想到了樓以山的表情，鄭重的點頭。
    “回去吧，我看會兒書。”
    少棠見他將剛畫了幾筆的畫團成一團仍了，不知他這是怎麼了，但還是聽話的點點頭，一步三回望的出了門去。
    聽著少棠輕快小跑遠去的步子，水清長歎了口氣，趴在桌上，覺得自己被抽空了氣力。
    樓瑤不知道自己這麼快就會再見到這個小惡魔，嚇得貼在門板上半晌不敢動彈。
    少棠一步跨下馬，利落的著地，笑著跑到樓瑤麵前。他今天精心修飾了下，衣著整齊，上好的綢緞，純白冠玉，眉目漂亮得令人心驚，左耳的水晶鏈子晃得他心頭一突一突的疼。
    水清和侍從稍後便到了，見少棠正圍著那個瑟瑟的男孩子打轉，一臉的不懷好意，這副情景讓他怔忪。
    少棠在他麵前始終是乖巧的，從不惹他心煩，可這樣鮮活的另一麵，這麼多年，他竟然初次得見，還是因為一個陌生的男孩。
    忍住翻湧的情緒，水清跨步上前，拽過輕浮調笑的少棠，垂睫看了他一眼，少棠立刻收起剛才的眥牙咧嘴，聽話的站在水清身後。
    樓瑤結巴的問，“你、你究竟……想……幹什麼？”說完這話似乎連氣都喘不上了，閉著眼不敢再看。
    水清仔細的打量了下樓瑤，發覺這孩子當真長得好，雖沒有少棠挺拔靈動的氣質，但不可否認，也很吸引人，安靜得甚至柔弱。
    “你叫樓瑤？”水清柔聲問。
    樓瑤僵硬的點頭，抵觸的情緒絲毫沒有緩解。
    “你爺爺呢？”水清已把他打聽清楚，“能否請他出來說話？”
    樓瑤聽到這話如得到大赦般飛快的跑了，白色的布製衣襟飄蕩起來，少棠看得心一拎。
    水清靜靜的看著，沒有說什麼。
    “哥哥，他好看是不是？特別好看，是不是？”少棠歡樂的問。
    “你詩篇策論樣樣好，怎麼這個時候反到找不出詞來形容？”
    “因為無法形容，怕描述不出他的感覺。”少棠抿嘴一笑，分外漂亮。
    水清心頭堵得厲害，喉頭都在發幹，“什麼感覺？”
    “幹淨、脆弱，讓我想……”說不上來了。
    “想保護。”水清替他總結。
    少棠楞了下，“你也有這種感覺？”
    我隻想保護你。水清沒有說話。
    樓以山出來的時候，表情還算鎮定，見到水清便微微一拜，淡然道，“小侯爺。”
    水清虛扶起他，“老人家，多禮了，我今天來的目的直接說便是，也就不和您繞蚺了。”拍了拍少棠的肩，“我弟弟想請樓瑤做他的書童，伴他一起讀書，住到錦王府去，您意下如何？”
    樓以山這才將視線調轉到少棠身上。這個孩子正亮晶晶的盯著他，似乎迫不及待要聽他答應了。
    “阿瑤在先生那裏讀書挺好，去錦王府就不必了，他也不是讀書的料子。”
    “我看樓瑤挺有前途，芝蘭玉樹的，眉眼清澈，心地也很好，去了王府，我們不會虧待他，將來他如果願意，我們也願意幫他謀個一官半職的，如果不願意，我們也會隨他心意，安排妥當，要比跟著先生念書好很多。”水清的表情太過誠懇，加之他美名在外，很有說服力。
    樓以山看了眼水清，心道，這京城，誰有你小王爺芝蘭玉樹，若是能跟著你，倒也罷了，可這個……小少爺……
    水清顯然看出症結了，笑道，“不要看少棠他頑劣，走馬溜鳥的，學問可是一等一的好，如果他稱第一，京城十年之內不會有第二個人敢稱第二，相處久了自然會知道，若是他讓樓瑤受了欺負，我替您討回來便是。”說著摟過少棠。
    樓以山見這個小霸王當真乖乖的靠在水清身邊，一點不情願的表情都沒有，也就信了六分。
    少棠不橫眉豎眼的時候還是很招人疼的，撲扇撲扇眼睛誰都抵擋不住，純潔的不行。
    “樓瑤他不懂規矩，去了王府怕是要——”
    不等他說完，水清就笑著擺擺手，“不會，樓老先生您放心，樓瑤那孩子我剛看過了，令人滿意著呢，性子溫和，王府人都好相與，沒那麼多規矩。”頓了頓，“如果您實在不放心，也可以經常去王府看望他，或者讓他經常回來看望您也行。”
    這麼一堵，樓以山反到不好再說什麼。
    “可是……樓瑤那孩子……他自己不願意啊！”
    關鍵問題。
    少棠立刻就垂頭喪氣了，嘟囔了道，“他不喜歡我嗎？我又不凶，外麵瞎傳的信不得。”
    樓以山笑了出來。果然還是個孩子，再壞又能壞到哪裏去。
    “要不，你自己去和他說說？”這算是樓以山最大的讓步了，看少棠自己的本事。
    少棠眼前一亮，拔腿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