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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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春節注定要永遠留在周至嚴的心裏。新一年的到來並沒有帶來什麼新氣象,相反,大年夜過後昆明的天氣一直大霧彌漫,大到飛機無法起降,所以難得的,算是踏實的過了一個年。
    有人離開,就有人到來。周至嚴和BIELING到處轉悠了一天拍了整卷相片興衝衝回來的時候,愕然發現隔壁的空屋來了住進了新鄰居。
    新鄰居是對年輕夫妻,先生人高馬大,自我介紹姓王名守業;女的溫婉秀麗,不愛說話的樣子,見了他們有些羞澀的微微點點頭就進屋去了。
    周至嚴和性格爽朗的王守業簡單聊了幾句,從口音中聽出是北方人,對方也痛快的承認。但在進一步打聽之後很快發現對方似乎對於自己的事兒不願意多說,微微一笑也並不以為意,這裏難得見到北方人,勉強也算是同鄉三分親了。
    和周至嚴一樣,王守業也是不太願意多和別人打交道的,一般新來的都是從通訊員做起,所以,當周至嚴發現王守業很快就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時候很是吃了一驚。不過一直沒有被排在一個機組,也隻是零零碎碎的聽別的中國人在說王守業以前不知道是做什麼的,但學起飛行來進度媲美當年的周至嚴。聽到這樣的BIELING覺得有些生氣,在他心裏周至嚴才是學得最快的。周至嚴倒是不以為意——反正大家都是同事,誰運不是運啊。
    出來住的中國人當中也有個別帶著家屬的,但出出進進幾次之後周至嚴發現王太太似乎也不太願意和其他人的太太們打交道,天氣好的時候也就是和王守業一起慢慢在機場附近散步,見人幾乎從不說話,再看看王太太那明顯超出其他太太的容貌和風韻,心裏也有了些底,隻是回去叮囑BIELING沒事兒少和王太太打交道。
    BIELING對此很是不解,
    “為什麼?”
    “呃…”周至嚴是君子,不願意就此多說什麼,隻是再次提醒他注意,
    “周你很奇怪,你們都很奇怪,我覺得王太太是很好的人,你們為什麼都不願意和她講話?”
    周至嚴苦笑,原來連BIELING都看出來了那些太太對於王太太的不親近。實在無法回答BIELING,隻能隨他去了。而且很快大家就都看了出來——王太太是有孕在身的。
    夜航還在繼續,每一次飛行大家都承擔著比以前更大的壓力。補上的新飛機運來了,跑道上又恢複了以往的忙碌。前方戰事愈加吃緊,中航也下了血本,保證每天都有10架飛機起降,歇人不歇機。按周至嚴的想法,他真的不願意和BIELING飛一班。作為主力飛行員,他每次飛行超載的重量都比別人要多,那些比較危險的物資也往往都是由他來運,這種種加起來就意味著跟他一班要承擔著更大的風險。但BIELING不管這些,堅持要一直和他一起飛。
    中國這邊總是大霧,印度那邊天氣也並沒有多好,炙熱的天氣被連綿的大雨取代,本來上層還想等等看,可看這雨沒有停止的跡象也隻能下令繼續飛行。
    周至嚴和BIELING在達姆達姆機場的宿舍吵了一架——外麵夜雨如瀑,BIELING有點兒感冒,周至嚴想讓他在宿舍休息自己和別人搭檔或者就帶著通訊員飛,可BIELING毫不退讓,
    “越是這樣的日子越要和你一起飛!”
    爭執半天看時間快到了周至嚴也沒了辦法,隻得抓起自己的飛行囊大步走出去,BIELING趕緊抓起自己的快步跟上。到了航站辦飛行許可手續,主管告訴他們通訊員傳染了周期性的痢疾不能和他們一起飛了。周至嚴歎了口氣——天天運物資,反倒是自己這邊缺少必要藥品,周期性痢疾已經在中航傳了很久,BIELING前一陣也為此病過幾天,這次感冒可能就是那次還沒好利落的後遺症。
    透過場站的窗戶,看到外麵接連有C-4647著陸,辦完手續冒雨向海關跋涉的時候,BIELING還得意洋洋,
    “看,我要是再不來就隻能你一個人飛了,幸好我來了。有那麼多飛機降落,天上一定沒什麼問題…”
    周至嚴沒有說什麼,走完相關程序到了跑道那邊正碰上剛下飛機的幾個印中聯隊的飛行員,打聽了一下說天氣稍差,在差不多14000英尺的高度上有霜雪但並不嚴重,‘駝峰’上空時速差不多每小時50英裏。大雨天他們空機過來也飛了4個小時不太清楚中國那邊的情況。
    機場方麵倒是偶爾也會做個天氣預報,但大部分都不準——先別說駝峰上的氣象情況千變萬化,關鍵是現今的氣象勘測手段壓根就勘測不到最危險的那段路,所以,起飛之前還是詢問剛回來的人最保險。
    BIELING皮笑肉不笑的祝了那幾位晚安,回頭叨嘮,
    “14000英尺以上有霜雪——他們是新來的嗎?就這破飛機裝上物資能飛10000英尺?”
    周至嚴笑笑,倆人找到自己要飛的飛機,不知道之前發生過什麼,防水罩已經破損,估計是沒有零件無法修補。再上去看看,一桶桶的汽油紮成大捆堆放在後艙。滑上跑道,看旁邊也滑過來一架,用通訊器聯係了一下,是個美國機長,副駕駛是王守業,帶著一個通訊員。
    互相祝福了好運,兩架飛機一前一後得到塔台指令起飛。下雨的時候能見度比平時的夜航更低,上去就遇上了雲層,很順利的穿過去,外麵的雨水開始順著不密封的縫隙滲進機艙,加熱器是壞的,兩人隻能盡量把飛行夾克拉得更緊一些。為了省油,印度境內一般情況下公司要求使用儀表飛行,他們也不例外。但沒過多久,氣候開始變得惡劣,飛機不正常的顛簸,機翼和擋風玻璃上都開始積雪,連刮水器上都沾上了雪花。由於積雪的壓力,他們隻能放慢速度,改為手動飛行使發動機加速。
    他們已經看不到王守業那架飛機在哪裏了,外麵一片漆黑,隻有儀表盤還亮著,隱約能看到兩側舷窗外閃現微光,BIELING拿出手電筒往外麵照,才發現那微光是由於螺旋槳軸上的雪不斷積厚,再加上汽化器進氣口不斷吸進冷空氣凝結成冰反射艙裏的亮度造成的。幸好螺旋槳的防冰裝置工作正常,倆人坐在那裏隻聽到被槳葉打落的冰塊向後甩去,撞擊在飛機上發出的槍彈一樣的聲音。
    為了躲避,他們隻能盡力向上飛,想避開這團冷空氣。突然,通訊器裏傳來另一架飛機的呼救信號,
    “我們正在一萬兩千英尺高空準備跳傘,我們無法下降,我們的位置是…”通訊員報出一長串數字信號,“我要關閉發報機了,希望能找到我們的方位,再見。”
    隨即信號就中斷了。兩人根據通訊員報出的那段標識方位的信號琢磨了一下,不禁麵麵相覷——那是二十飛行大隊的飛機,他們就在自己前麵不遠,究竟遇到了什麼要在那個高度跳傘?
    BIELING趕緊嚐試著聯係王守業那架飛機,幸好很快聯係上了,
    “問問他們運的是什麼?”周至嚴打起12萬分注意力命令著BIELING,
    “是整捆的醫療繃帶。”對方很快回答了他們。
    周至嚴沉吟了一下,
    “告訴他們,準備解開捆繩吧,可能待會兒真的得拋物資了。”——這還是在印度境內就這樣,天知道後麵還會遇上什麼,與其到更危險的雪山之上再做,不如先在這邊把捆繩先鬆開。
    BIELING按他的指示跟對方交流了一下,抬頭回複他,
    “他說,副駕駛也這麼說的,但繃帶體積大,機長怕扔下去一些剩下的不好挪動影響配平。”
    正說著,另一架印中聯隊的飛機也發來了了信號,
    “我們的左引擎已經熄滅,機長叫我們都背上降落傘。我們嚐試降落在附近機場可下麵說機場有霧,不符合最低著陸要求不準特殊緊急著陸。完畢,等會兒再通話。”
    周至嚴聽了這個馬上叫BIELING到後艙去鬆開油桶綁繩——不能返航,他們隻能往前飛了。
    很快,他們就知道了前麵的飛機遇到了什麼——羅盤上的指針劇烈晃動,所有的無線電頻率都不起作用,呼叫失靈,全部能確定位置的讀數都混亂了。而最可怕的是,他們的高度竟然達到了恐怖的近30000英尺——要知道即使是新機空載,設計最高高度也就是35000英尺,更何況這飛機已經舊了還超載裝了最沉的汽油!
    飛行高度的升高讓機艙內的溫度直線下降,幸好溫度計還沒出毛病,盡職盡責的顯示著現在艙內溫度是零下20度,但即使如此,兩個人也都是大汗淋漓。周至嚴調諧至北線50英裏航向,可羅盤指向南,他覺得有問題,於是以相同位置調諧另一個羅盤,結果晃動半天還是指向南。他不得不相信他們已經偏離航線50多英裏。
    BIELING嚐試著用各個頻率與指揮塔取得聯係,但都失敗了。飛機還神奇的飛在30000英尺的高度上,外麵的冰雹更密集了,風也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周至嚴明白,他們‘騎’在了一個封閉的高密度空氣團上,這個空氣團撞擊在珠峰山脈的某個雪山上,衝出無數冰雹並反射回劇烈的風,吹得飛機向南飄。
    長歎一口氣,叫BIELING到後艙去先解下一部分汽油拋下去——他無法判定這個氣團到底有多大,什麼時候才會完全消散,隻知道即使它很快消散了,飛機也會因為慣性被直接撞到雪山上,或者繼續被吹著朝南飄,就算運氣好不撞到別的山峰上,也會因為迷航最終耗盡燃油掉下去——所以現在隻能盡量減輕飛機重量,嚐試著能轉回航線。
    BIELING在腰上綁上根繩子,在不斷的顛簸中蹲行著去到後艙。油桶是最容易散開的物資,所以地麵人員綁得格外緊,費了好大力氣解下幾桶,喊周至嚴打開艙門,艱難的把油桶移到艙門邊,劇烈的風吹了進來,BIELING一個沒站住掉了出去。幸好反應快一隻手緊緊的扒住了艙門,可呼喊聲迅速被狂風吹到了群山中。
    周至嚴坐在前艙,緊緊把控著操縱杆——王守業那架飛機裝的是體積大重量輕的繃帶還怕拋下去一些影響配平,而他們裝的是體積小分量最重的汽油,一旦拆開飛機很容易發生傾斜,所以更加集中精神控製著飛機。等了半天沒看到BIELING回來才發覺不對,飛快扭頭朝後艙望了一眼,魂兒都快嚇沒了——BIELING不見了。
    透過外麵吹進來的已經成為霧狀的冷空氣看看大開的艙門,勉強看到一隻手還扒在地麵上,周至嚴深吸一口氣,冒著天大的危險把飛機又調成儀表駕駛,迅速膝行著到了後麵,腿伸出去勾住那根繩子保證自己的安全,一隻手扶住艙門,另一隻手伸出去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已經快凍僵的BIELING拽了回來,顧不上安慰他什麼,趕緊又爬回駕駛座位坐好,繼續手動飛行。
    之前艙門打開的時候外麵的狂風吹進來‘衝’得飛機奇跡般的保持了平穩,艙門一關飛機一下傾斜45度。還在忙著加固剩下的汽油桶的BIELING一下子被拋了起來,頭撞到天花板上,再掉下來的時候腳又被散開的汽油桶碾過,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可他知道這時候的周至嚴不能分心,生生咬著嘴唇不吭一聲。周至嚴的情況也沒好多少,飛機驟然傾斜,所有不固定的小物件全被拋了起來,很多都打在了他的身上,碎屑四處飛揚,他眯起眼睛避免進到眼睛裏影響視覺。
    幸好引擎依然旋轉,BIELING勉強處理好了後艙的物資,拖著還在痛的腳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看時間,他們已經在這邊耽誤了兩個多小時。減輕了重量的飛機變得容易控製一些了,周至嚴完全憑感覺判斷了方位,把馬力開到最大,操縱著飛機向東北方向飛行。飛機還在不斷傾斜,到後來更是變成了翻滾。BIELING連吸氧管都顧不上了,坐到通訊員位子上緊張的聽著通訊器試圖能找到哪怕一點點信號。終於,通訊器裏麵傳來了中國機場的呼叫聲,BIELING興奮的解開安全帶想衝過去擁抱周至嚴,卻沒想到頭一下子又撞到了天花板——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在肚子朝上飛行。周至嚴頭都顧不上回,回想著當初在教練機上嚐試過的——本以為飛運輸機永遠都用不上的翻滾動作。終於,飛機恢複了正常,根據中國那邊傳來的信號也找準了位置。回頭看看黑幕中的雪山——他們剛剛竟然在雪山頂上至少300英尺的高度飛了過來。
    確定了位置之後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朝目的地飛行,離機場越來越近了,下麵的信號是‘雲層和能見度沒問題’,可已經被氣團嚇成驚弓之鳥的他們還是在遠離機場的地方用儀表駕駛飛行了5分鍾,確認了飛機真的沒有什麼問題完全在他們的掌握之中,做落地動作也不會突然掉下去引爆後麵的汽油才調準方向朝機場飛去。
    臨近機場,一台防空探照燈明亮的照射過來,沐浴在明亮的燈光裏的他們瞬間覺得周圍的空氣都溫暖了起來,BIELING坐在旁邊的座位上喃喃自語,
    “主啊,這真是世界上最好的視野…”
    飛機平穩降落在跑道上,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不過這次連周至嚴都不急著去衝澡了。點起隻煙坐在地上守在跑道邊,不時向上望——王夫人的身形已經臃腫,即便如此還是每到王守業要回來的夜晚都點著燈守在那裏,他真的無法獨自回去麵對聽見聲響會從屋裏出來的王夫人無聲的詢問。BIELING自然也明白這些,忍著腳痛也坐在他身邊等著。
    終於,夜空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周至嚴按熄煙頭站起來瞪大眼睛盡力往上看,黑影離得進了,看編號真的是王守業那架,旁邊的BIELING禁不住跳起來歡呼,然後才是‘哎喲’一聲。周至嚴這時候才發現BIELING受傷了,趕緊轉身扶住他,
    “怎麼了,哪兒傷了我看看。”
    看BIELING疼得冷汗都下來了,顧不上周圍還有別人當下脫下他的鞋倒吸冷氣——BIELING的腳已經腫得像饅頭了。
    王守業的飛機也平穩落地了,幾個人都是疲憊不堪的樣子。王守業下來看到周至嚴他們的飛機已經拖走了而他倆還攙扶在一起慢慢往場站蹭就知道他們是在等自己,心中一暖,緊跑幾步趕上來低頭看看BIELING的腳,什麼都沒說架起BIELING另一邊的胳膊和周至嚴一起架住了BIELING一起往回走。
    辦完了相關手續又一起架著BIELING去衝澡消毒,出來再一起回家,臨近家門的時候,周至嚴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句,
    “王先生,有句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另兩個人都把目光專向了他,周至嚴臉微紅,不過黑燈瞎火的也看不太出來,
    “我家親戚多,看到的有孕的女眷也不少,那個,中間還是要找大夫看一下的,有什麼要注意的還是要提前注意一下…”
    王守業愣了一下哈哈大笑,
    “這又什麼不該說的,周兄弟你說得對改天我是該去尋個大夫看看,都怪我心粗沒想過這些,我倒還應該謝謝你提醒我呢。”
    聽他說得這麼磊落周至嚴的尷尬也去了不少,到了家門口王太太果然迎了出來,扶著門看看三人的狀況難得的出聲說了句,
    “這位先生的腳沒有什麼大礙吧,要找大夫看看啊。”
    BIELING趕緊用仍然不太流利的中文回答,
    “是的,明天就去看大夫,謝謝您。”
    王太太輕輕點點頭,移開了視線,王守業出聲了,
    “外麵冷你趕緊回屋吧,我把他們送回去就回來了。剛才周兄弟提醒我也要帶你去看看大夫問問有什麼要注意的呢。”
    周至嚴更尷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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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章的感覺回來了一些,之前想得太多反倒出現很多失誤,比如要是我沒記錯的話,‘男孩’這個詞應該是45年之後才由一位翻譯大家第一次用中文使用的,前麵竟然不知不覺的用了很多次,回頭看看真是汗顏,隻能說沒文化真可怕,前麵這樣那樣的謬誤懶得改了,後麵會盡力再寫工整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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