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第三十章 玉人和月摘梅花(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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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漸變得濃重,玉盤還未掛上,夜空卻早被碎銀般的星輝裝點著。一杯香茗,幾縷茶香,從手心傳達來的溫暖,已經不像在寒冬裏那般強烈,許是天氣變暖了,屬於冬日的寒冷即將陷入沉睡?還是······
其它。
諾林漫不經心地轉動著手中的茶杯,一不小心濺出些茶水到衣袖上他也沒在意,任由水漬在袖口綻放出一朵朵綺麗的花朵。
春曉坐在他對麵,從見到他的那刻起她就沒說一個字。月秋暝剛開始不放心她一個人和諾林“商量事情”執意要帶她走,他似乎知道些春曉不知道的事情,但春曉想要和諾林談談,是以她拒絕了月秋暝的好意。
春曉跟諾林走的時候杜義聰忍不住衝上來對春曉低聲說他師父最近有些心事是以才會做出些出格的事情,那個鶯歌其實是他叫來給諾林解解悶的,最後還對天發誓他師父心裏隻有春曉她一人。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杜義聰是睜眼說瞎話,誰不知道杜義聰就算真的幫自己師父找女人也不會叫鶯歌,春曉也從剛才的對話中聽出他們之間關係並不好。
“方才聽惜漠兄(月秋暝的字)說你得了風寒。”沒有太多情緒,淡的好似平常跟不相幹的人說客套話,“即是生病了就不必跑來見我,反正過些時日我也要來找你。”放下茶杯,諾林平靜地抬頭,棕眸一道流光瞬間閃過,速度快的在他眼中沒有留下任何瀲灩。
“你要來找我?”這樣的諾林一下子變得好陌生,從來都是對她嘻嘻哈哈的諾林何時對她用過這般淡漠的語氣。春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大事,隻是告訴你一聲,我要回北元了。”
春曉被他這句話驚的有些眩暈,朦朦朧朧間應了聲哦,便再也說不出半個字。他大概是有什麼要緊事要辦等事情忙完了他便回來了。春曉安慰自己,等他回來了,他們又可以像從前那樣開開心心在一起。
“這次回去之後,我便不會再回大燕。”還是平平淡淡的語氣。
剛剛安撫住自己的不安,不料他接下來的話讓春曉再也無法假裝平靜,聲音開始有些顫抖:“你······說什麼?為什麼不回大燕了?”
“告訴你也無妨。我哥已經封我為皇太弟,不久的將來我就會是北元大汗。”說到這,諾林的語氣終於開始有些激動,似笑非笑的神情讓春曉即熟悉又陌生。
“北元大汗?”春曉低聲喃喃,抬頭吃驚地盯住棕眸,“你要回去北元,那我們怎麼辦?”
諾林沒有回避春曉的目光,認真地說道:“春曉,這些日子我想了許多事情。許多以前我沒有思考過的問題,漸漸地我開始疑惑了,現在的生活真的是我希望的嗎?”
他突然把手中的茶盞推到桌子中央,眼中出現淡淡的嘲諷之色:“就像這茶,不管之前是怎樣的滾燙,最終也躲不過冰冷的結局。之前每天陪著那幾個小子打打鬧鬧,確實是不錯的消遣法子。還有你,說實話春曉你是第一個和我在一起這麼久,都沒讓我厭倦的女子。”
春曉的眼神越來越冷,但諾林卻慵懶地笑了:“說不定我回北元之後還會想起你。差點忘了告訴杜義聰,以後可不能亂叫你師娘了。”
他站起來走到春曉身邊,輕輕抬起春曉的下顎用那種聲音不高卻是帶著不可一世的囂張說道:“你不要怨我!我已經被封為北元的皇太弟將來的北元王。你說我的臣民會允許他們的王娶一個大燕的女子為皇後嗎?而且這個女子還隻是大燕的平民女子。但念在你我曾經還算有些情誼的分上,如果你願意當我的妃子,或許······”
“啪——”
一聲清響,連同心底某些情愫一起破碎了,其中夾雜著多少痛苦,悲傷,怨恨。諾林微微偏頭,白皙的臉頰上透出淡淡的紅印,卻仿佛烙印這一生都會留在倆人的心裏。
有原因的吧!如果自己信他說的這些鬼話,那她孟春曉就是這世上最蠢的笨蛋。想以這樣的法子折辱她逼她離開,多好的法子,她真的被他傷到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幾日在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你何必這樣作踐自己,作踐我。難道你當我孟春曉是一個隻可同享福卻無法共患難的人嗎?”春曉拉住諾林的手,不知覺中手指甲已經深深叩進諾林的手掌中。
諾林苦笑著把手抽出,但剛抽出一半又被春曉緊緊抓住。抬頭隻見到杏目中已經浮上晶瑩,如果不是倔強的忍住,隻怕現在臉頰上已經留下兩行水痕。
“諾林你現在不是一個人,我會陪在你身邊。有什麼困難我們可以一起克服,我不怕苦,隻求你不要再這樣說,你看我還有這個。”春曉突然想起夏侯禩給她的兵符,急急把它交給諾林。
“這······”諾林瞪大眼睛看著手掌中的青銅小刀,隨後又露出了然的神情,冷笑道,“是他給你的嗎?還給他,這東西我根本就不需要。”
“怎麼會不需要,我知道你在想什麼,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諾林用力甩開春曉的手,棕眸狠戾地盯著春曉:“你是想侮辱我嗎?我赫連諾林對天發誓北元的兵符,終有一日我要夏侯禩親手奉上。”
春曉想解釋但諾林阻止了她:“孟春曉我們之間終需有個了結。”諾林伸手取出一個錦盒,在春曉的注視下取出裏麵的東西。
“這是?!你真的要如此決絕嗎?”
慢慢走到火爐邊,纖長白皙的手指中那束烏黑的長發,讓春曉絕望地意識到諾林是認真的。青絲落在紅碳上,迅速變成幾縷飛灰,輕輕地飛起,再慢慢地落下。
烏黑的眼睛一直緊緊盯著紅碳上的青絲,青絲化灰,但霜色的唇瓣卻慢慢綻放出耀眼的弧度。結束了嗎?原來疼到了極限便不覺得疼了。
春曉離開的時候沒有說如何的話,隻是從手腕上取下那圈嫩綠放於桌上,之後見或不見在這時候已經變得不重要了。月秋暝一直陪在她身邊,沒有月亮的夜晚原來是如此黑暗,風迎麵吹來,像鋒利的刀鋒刮在臉上絲絲地疼。春曉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有人猛地拉住她,她才回神,雙目無神地看著月秋暝。
“你想做什麼?他對你真的那麼重要嗎?”這也許是月秋暝第一次對春曉發火,剛剛如果不是他拉住春曉,也許春曉已經掉進沉月湖了。
春曉仿佛沒有聽到,她雙目無神地看了看周圍。怎麼來這了?真是差勁啊!春曉心裏暗道。
“走。”月秋暝拉著春曉往回走。
“去哪?”
月秋暝轉身伸手指向前方,堅定地說:“去找諾林。”
諾林?這兩個字曾經在她心裏是那麼甜蜜,如今念來卻如針紮,甩開月秋暝的手,冷冷地說:“我不去。”
“春曉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我們現在回去······”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春曉推開月秋暝,轉身跑開。
月秋暝追上去不顧春曉的掙紮拉住她的手臂,厲聲道:“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如果不去爭取,那到最後你什麼都得不到。一輩子隻能當個可憐蟲!”
“他已經把我們之間所有的回憶抹殺了,他要回去當他的北元王了,我什麼都不是,在他心裏我什麼都不是。”說出這些的時候春曉再也忍不住眼裏的淚水,委屈,不甘還有怨恨,全都化為淚水流過臉頰。
月秋暝愣住,春曉趁機擺脫他的桎梏,看著春曉倔強地仰頭看著自己,月秋暝突然覺得心疼。北元王?!如果真的是這個理由,那春曉離開諾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赫連竺重病的消息原來的真的,北元現在政局未定,而赫連諾林雖是皇族,但其生母畢竟是大燕人,他的這個皇帝不好當啊!稍有不當便要落得粉身碎骨。隻是······
月秋暝定定地看著春曉,問道:“你當真舍得離開他?”
春曉低下頭看著手腕,那裏原本的嫩綠不見了,仿佛連心被掏空了一塊,也許永遠也找不回來了。心念至此春曉覺得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在急速運轉,腦中不斷出現——赫連諾林,孟富陽還有夏侯禩的樣子。驀地胸口一疼,一股腥甜湧上舌尖。
刹時,天地一片黑暗。
保定四十年,高羅國秘密安排刺客進使節團中,準備在慶典上刺殺大燕皇帝。幸而禦前侍衛將其擒住,否者後果難以預料。經此一事大燕舉國震驚,滿朝嘩然,沒有人知道為何一向對大燕稱臣的高羅會做出這種亡國滅種之事。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高羅必將為此次行刺事件付出慘痛的代價。
馬車緩緩前行,從郎日宮回府的這條路,幾乎每天都要走。不知怎的,今天卻覺得時間過得異常漫長。夏侯禩這幾日總有些心神不寧,連保定帝問他話時,居然也會走神。隻因他在眾人麵前從未如此失態過,故保定帝以為他太過辛勞,便早早讓他回府修養。
一路上他也仔細想過為何會如此,隻可惜思考了很久最後還是毫無結果。夏侯禩心中暗道:難道真的是太累了。
“籲——”原本平穩前行的馬車突然停下來,少隱就馬上稟報說,方才不知從哪跑出來一個孩子擋住馬路中間,擋住了馬車的去路,還好有人救下了他才沒事。
馬車繼續前行,夏侯禩掀起一角錦簾,隻見路邊站著一個頭戴鬥笠的女子和一個孩子,那女子頭戴鬥笠容貌看不清楚。他慢慢放下簾子,終是將無數風光與喧鬧擋在簾外。
“嗯!我記住了,下次會小心的。姐姐再見!”粉嫩的藕臂朝那女子揮舞了幾下,然後消失在人群中。
能有那樣無憂無慮笑容的人真是幸福啊!女子扶了撫鬥笠的邊緣,抬頭望向藍色的天空,陽光在她的臉上留下一片讓人心悸的光芒,如江南三月的桃花經曆了寒冬的洗禮,最終綻放出一片絢爛繽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