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嵐已經搬來這裏很久。大概有兩年，又或者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
    嵐總是告誡我不要隨便出門，他說，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他們會傷害到你。
    我總是很聽話地點頭。
    我的嵐是那麼愛我，他總將一切安排得妥妥當當，早餐吃什麼，看什麼節目，閱讀哪份報紙，穿哪件衣服，如果允許的話，去花園的小道上散步幾分鍾——所有這一切，都由他毫無偏差地設定並監視著。
    他是那麼為我著想，他一直相信我的精神仍然需要放鬆，他不允許我工作，不允許我思考，他說，你隻要享受我為你安排的一切就可以了，不要再去為別的事煩惱。
    我的嵐是那麼愛我，愛我到將我時時刻刻保護在這個遠離人群的孤島之上，愛我到不讓我去思考任何一個小問題。
    而我當然不會認為，他隻是害怕讓人發現，除他的妻子以外，他還在這座偏遠的小島上藏匿了一個情人，一個男性情人。
    嵐已經很久沒有來看過我了。大概有一個月，又或者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
    可是我覺得，我好像已經有半個世紀沒見過他了。
    這裏的仆人總是不見蹤影，今天我總算逮到了他。
    我問：“嵐為什麼還不來？”
    他似乎有些愕然，回答說：“先生，他剛剛才來過。”
    “是嗎？”我說，“那他昨天為什麼不來？”
    “先生，他昨天也來了。”他又回答。
    “是嗎？”我說，“我怎麼不記得了？”
    “先生，”他說，“不但是昨天，上周，還有上上周，他都來了。”
    我望了望窗外亮得刺眼的陽光，笑說：“你在騙我。”
    又過去了很久。大概有一個月，又或者是半年，也可能是一年。
    他已經徹底消失了。
    不過沒關係，我很久都沒有再想起他了。我想我已經忘了他。我不再想念任何人，或者說，我隻是想不起了。
    “先生，您生病了。”
    是嗎？我生病了？
    啊，我想起來，我似乎是病了，因為已經躺在床上很久，連花園也不能去了。
    我的意識正在消失，在最後的時刻，我試圖想起自己的名字。
    有人抓住了我的手，一直在我耳邊喊著。
    我睜開眼，看著這個人。
    “你是誰？”我問。
    我看不清他的臉，隻感到他的手似乎顫抖了一下。
    他說：“是我啊，你不記得了嗎？我是嵐。”
    “嵐？”我問，“你也住在這座房子裏嗎？”
    他沒有說話。
    我有些力不從心了，再度閉上眼，搖了搖頭：“不對，不會的，我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一直都是……”
    接下來的記憶變作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我又聽到那個聲音。
    他像是在喊著什麼人的名字。是我的嗎？
    我努力地開啟雙唇，試圖說出話來。
    一直到他俯身，向我低下頭來，我才在他的耳邊，斷斷續續地問：“你……是誰？”
    那是我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