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悠把上回蘇琝給她的消腫藥抹在額頭上，睡一覺醒來，照照鏡子，額頭上仍是高高腫起。重新抹了藥，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定帽簷極低的絨帽蓋住額頭，這才走出房門。
    後院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小悠把帽子又拉得低一點，站在屋後的走廊下看梁曉梁右已經把木頭稻草什麼的掀開，準備重新搭建茅房。對這種活兒兩人毫不陌生，太陽寨就是他們自己一根木頭一顆釘子建起來的。
    小悠有種回到鹿山的錯覺，卷起袖子，殷勤的到柴房抱來一些粗壯結實比她還高的木頭，卻聽梁右道：“還是搭個石屋吧，結實。”
    小悠不自覺的揉揉額頭，疼痛的感覺清晰如昨。
    梁曉蹙蹙眉：“一下子到哪兒找那麼多石頭，茅房每天都要上幾遍的，先隨便搭個應應急吧。”
    小悠的手垂下，把快掉下去的木頭又摟回些，巴巴地送到梁曉跟前。
    瞅到小悠那遮得眼睛都快看不見的帽子，梁曉嘴角一揚，心下了然。
    他怎麼就沒想到她有過前科呢？昨晚幸好她還在外麵，若是在裏麵被壓住……梁曉自己被惡心到了，打了個寒顫。
    看到梁曉勾起的唇角，小悠心虛得厲害，把木頭堆在地上，轉身跑開繼續她的搬運工作，不被梁曉逮住問話就好。
    忙碌了一個早晨，當茅房終於重新搭好，潔欣的早飯也已可以上桌，小悠機靈得給梁曉梁右一人打了盆熱水，讓他們洗洗身上的汗水和灰塵。
    飯桌上，梁曉抬手提了提小悠的帽子：“帽子太大了嗎？壓這麼低？也不怕走路摔跤。”
    額頭上猛的一涼，小悠下意識地擋住額頭，梁曉卻故作驚訝道：“呀，悠悠，你額頭怎麼了？紫了那麼大一塊！”
    潔欣喝了口熱粥也歪頭來看，拉下小悠的手，驚道：“真的耶，早上起來我都沒發現，怎麼弄的？”
    小悠癟癟嘴看梁曉，有點弄不清楚梁曉究竟是不是故意的，反正茅房現在也搭好了，不會再叫她一個人去弄，稍稍安了心：“上茅房撞的。”
    梁右“哦”了聲：“我還以為是讓雪給壓垮的。”
    侯無衣也低低一笑：“四當家當真是力拔山河。”
    小悠漲紅了臉，她哪裏真有那麼野蠻，是那茅房本就不行了好不好，誰沒瞧見房頂上那厚厚的一層雪啊？他們有時還會去掃些下來的……
    一頓飯吃完，幫潔欣一起料理完家務，小悠又出了門，大白天出來逛梁曉也不能多說她什麼。
    今天的武英侯府外很是熱鬧，圍了一大群在這寒冬臘月裏照樣花枝招展的姑娘。
    “這是怎麼了？”小悠努力分開人群擠到侍衛大哥跟前問。
    侍衛大哥也是困惑不已：“今天一大早少爺就讓人出去說府裏要招募丫鬟，這不就來了這麼多人嗎？”
    小悠左右望望，路上還有不少姑娘在接近，目標無疑都是武英侯府了。
    隻是……小悠看著這些姑娘們身上的綾羅綢緞，她們真能當丫鬟嗎？
    “為什麼要突然招丫鬟啊？”
    侍衛大哥聳聳肩，搖了搖頭。
    為了怕姑娘們發生暴動，侯府的大門關得緊緊的，侍衛大哥幫小悠把門打開了一條縫，小悠一閃身便溜了進去，當大門再次關上，小悠還能聽到外麵姑娘們不滿的議論聲。
    進門還沒走幾步，就見老管家顫巍巍地往大門方向奔來，想到老人家昨天送了東西給自己，小悠趕緊迎上去扶住老管家：“老伯，什麼事這麼急啊？路滑，小心摔著。”
    老管家拉著小悠的胳膊：“唉，這不是為了外麵那群姑娘嗎？府中又不缺丫鬟，也不太用得上丫鬟，少爺這是要做什麼呀。”
    “那您這是去做什麼？”
    老管家把手中的布袋提高了些，給小悠看：“還能做什麼，去把她們打發掉唄，每個人發點銀子，讓她們散了。”
    小悠有些黑線，遲疑道：“老伯，外麵的姑娘們好像都不缺錢花……估計好些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小悠扶著老管家到門縫裏往外看了看，老管家吸了好幾口氣才道：“我的娘啊，這哪裏是來做丫鬟的，分明就是要來做少奶奶的。”
    老管家揉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少爺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啊？沒道理少爺料不到這種情況的，該再回去和侯爺商量商量。”該不是去了趟上官府，少爺又受刺激了吧。
    老管家低頭看了看小悠扶著他的手，看小悠的目光愈發疼惜起來。
    小悠和老管家一起到了蘇泰的書房外，遠遠就聽見了蘇泰的咆哮：“你瘋了！”
    小悠擔憂地朝老管家看了一眼，老管家的臉色也不太好。
    “隻是送個丫鬟到上官府而已，她們今兒天黑之前就會進宮。”蘇琝的聲音很低，卻也很清晰。
    “我們為什麼要送丫鬟讓她們帶進宮？”蘇泰的聲音也低了些許，“而且，我們府上的丫鬟是什麼資質你又不是不知道。”
    “所以才要盡快招募啊，外麵多著呢。”
    一聲重重的歎息，應該是蘇泰吧。
    “上官家為何要行此一步？”
    蘇琝清越的嗓音再次響起：“父侯又怎會不明白上官家想把我們綁得再牢固一點。”
    “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答應他們？”
    “這也是璿兒的意思……”
    小悠眼前浮現出蘇琝思念上官璿時舉目遠眺的孤單身影，每每都好似要乘風歸去般，總是令小悠心疼無比。
    “你自己看著辦吧，”蘇泰終是妥協，“隻是，新來的女子，摸不著底細，匆匆忙忙送進宮裏風險太大。”
    “放心吧，上官府的人才不會冒險，我們的人，她們會盯得很牢。”
    聽著這些話，小悠一陣又一陣的替蘇琝難過，頭一次有了疑問，就算上官小姐沒有嫁給皇帝，美人師傅就能和她幸福的在一起嗎？
    想到這裏，小悠忽然開了口：“師父，我去！”
    房門被打開，蘇琝蘇泰站在門口看台階底下的小悠和老管家，老管家把頭垂得低低的。
    小悠堅定地揚著下巴看麵色仍有點蒼白的蘇琝：“師父，讓我去吧，你不用在外麵另外找人了，她們都隻是想進到這裏天天瞧著師父，不會樂意進宮的。”宮裏的那位，是她們的情敵，真的很難讓人放心呢。
    蘇泰轉頭看向蘇琝，若說合適，眼下再沒有比小悠更合適的人選了，小悠對蘇琝一往情深，又有武藝在身，既不用擔心被人下暗手，也不會吃什麼虧。
    小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琝，等待著蘇琝的回應，進宮，進了宮，就可以看到那位讓美人師傅相思不斷飽受折磨的上官小姐，就可以……有機會幫美人師傅做點什麼。
    看著小悠那異常堅定的眼神，蘇琝心頭浮起一絲暖意，卻微微搖了搖頭：“不行，宮裏規矩太複雜，你受不了的，”目光遠遠投向大門的方向，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外麵那些女子，都是有過好家教的吧。”
    老管家抹了把額上的虛汗，原來少爺早已料到，看模樣倒都是些有家教的好姑娘，隻是行的事就不太敢讓人恭維了，還是說，他家少爺魅力太大，能讓淑女也瘋狂？
    “凡為女子，先學立身，立身之法，惟務清貞。清則身潔，貞則身榮。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
    蘇琝擺擺手，打斷小悠的背誦：“這隻是任何一個女子都要做到的，宮廷禮儀，遠遠不止這些，你還不明白嗎？”
    小悠嘟了嘟嘴，反駁道：“外麵的那些女人就一定都懂嗎？”
    “我會找一個懂的。”
    咬咬牙，小悠的眼中透出質問的神色：“師父，你不覺得這樣做有些過分嗎？你明明知道外麵的姑娘都是仰慕你而來，而你也不會回應她們的感情，那為什麼還要去利用她們對你的感情呢？”
    三個男人都把目光投射在小悠身上，老管家不著痕跡地退了幾步，小悠固執地迎上蘇琝的視線不肯示弱。
    對視片刻，蘇琝輕笑著搖頭：“原來讀了點書還是有長進的，連話的說得這麼犀利了。”你說我利用她們的感情，就不怕我利用你的感情嗎？
    這一刻，小悠似乎與蘇琝格外心有靈心，咧嘴笑道：“我就不同了，我的你的徒弟啊，師父有事，我當然要義不容辭啦。”
    蘇琝走下台階，走過小悠身邊時輕聲道：“跟上。”
    小悠笑得見牙不見眼，朝蘇泰和老管家揮揮手，這才轉身去追蘇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