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啞仆侯在門前的時候我已經猜到會是何事，杜雪兒送過去有一個多月了，也差不多該被發現了。隻是之前通過血影看見她倍受寵愛的樣子，我以為長老會衝昏頭腦饒過她一次，順帶地也就讓我逃過一劫，不過看來終是避不開。
    這群受了拔舌之刑的且不會動筆寫字的人算是最能保守秘密的奴才，很多人求而不得，我是拒之不受。開玩笑，放一個會令我隨時想起那人的木偶在身邊，哪怕再美再機靈，總是惡心。
    我對啞仆從來就沒有過好臉色看，他們倒也識趣，知道我不喜歡讓人踏進居室，便常常捧著手令在屋外站很久，不敢弄出半分聲響叫我煩心。今天這個也不知等了我多久，見我回來忙奔上前，途中卻因腿腳酸麻踉蹌了一下，行到我麵前時露出惶惑諂媚的笑容，那個笑容僵硬得沒有溫度，像是刻在臉上一樣，呆板得太過虛假。
    流曉替我收下了手令，打發啞仆離開。我懶得去看他跪謝而去的模樣，邁步進入屋內。
    “如何？我們尊敬的長老又有什麼事？”
    所有長老下達的指領都是流曉為我誦讀，那人碰過的東西我一眼也不想看，半點也不想沾。
    “長老請小姐你在雲散月出之時前往地宮，有要事相商。”流曉展開白絹，讀道。
    我抬眼望天，烏雲滿目，如果這一整夜都是這樣我倒覺得是個不錯的天氣，不過也隻是我的希望而已。我掐指速算了一番，無奈地起身。“子時嗎？那也還早，先休息一會兒再說吧。”
    “小姐你不先換身衣衫嗎？”
    “咦？我的衣服有什麼問題嗎？”
    我覺得莫名其妙，直到順著流曉的視線往腳上看時，才發現絲履與裙衫上的血跡已經幹凝，微呈褐色，似遭火燭。這副模樣委實不雅。我搖鈴召侍女入內，濯足換衫，重梳發髻。流曉垂眸立在一旁，臉上有淡淡笑意。從鏡中窺見他在偷笑，我氣惱地取過一支發簪朝他扔去，他沒抬頭也不閃躲，探手接下，化去力道後藏進懷中，卻還麵不改色一本正經，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小姐，頭發梳好了，你看滿意嗎？”侍女小心翼翼地停下，握著木篦退到一邊。
    銅鏡映像不如水鏡清晰，卻也照出我此時豔容。桃花麵，芙蓉妝，煙眉淡掃，無端而妖。
    我抬手撫了撫頭上繁複發髻，歎了口氣。頂著這般妖媚的妝容去見那個魔物，就像是去刻意討好他一樣，惹人不快。
    “取我那件月白雪紗來，為我重畫淡妝，發髻要隨意，越素淨自然越好。”
    我話一落，眾女唯唯諾諾地忙活開來，有了明確的指示不過片刻便為我梳妝妥當。
    攬鏡自照，青絲隻用玉帶係，唇不點而朱，腮不掃而紅，純淨淡雅，甚合我意。
    我點點頭，以示稱心，眾侍女長舒口氣，退行而出。室內驀地寬敞空蕩，夜風灌入，吹得燈影搖擺，晦明變換間流曉滿溢驚歎的雙眼是那麼明亮，灼熱得幾乎能將我燙傷。我知道我現在的打扮有多清雅，為了襯起這身行頭我努力裝起淡然，隻要待會兒能應付好那人，再困難的事我也願做。
    “隨我去見長老吧，流曉。”我柔聲道，語調少了幾分譏誚，多了些平靜淡然，羅襪生塵，步履悠然。
    流曉低低應了一聲，伴在我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