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一夢讓我變得有些鬱鬱。本以為自己的心裏最在意穆玄，卻不想一直夢見另一個人。我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對於穆玄，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對他的感情，可是我卻覺得夢中那個男子早已住進了我的心底。是接受真實還是幻想夢境，情絲，自己都理不清。
    因為心裏有個疙瘩，總不能敞開心扉對待穆玄，養傷這幾天也盡量避開和他見麵。整日裏，隻拉著山茶陪我聊聊天。我教她讀書識字，她教我女紅，我們相處也愈發融洽。這才發現山茶並不像表麵上那麼木訥，也是個聰明伶俐的丫頭。簡單的字我隻教她兩遍她就認識了，或許也是她私下用功的結果。不管怎麼樣，我卻是打心眼裏喜歡她。
    這日午後，我正坐在軟榻上悠閑地翻看一本話本，卻見山茶滿腹心事似的，在我麵前來回踱步。縱然我一心於話本，也被她晃得有些暈，便打趣道，“我說山茶，姑娘我可是欠你銀子？你這樣在我麵前晃，是想討又討不得罷？”
    我本一句無心的玩笑話，誰知山茶清秀的小臉頓時臉漲得通紅，欲言又止，竟然急出了幾滴眼淚，最後雙腿一曲給我跪下了，“奴婢……奴婢不敢！”
    “你這是作甚？都說了不許再自稱奴婢。我跟你開個玩笑呢，快起來。”說著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她一開始掙紮著不讓我扶，卻被我一記眼神盯得乖乖就範。這也算是我對她的道歉吧。
    拉著她在榻上坐下，柔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姑娘……”她抬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想問我怎麼看出來的。這也是個沒有心機的丫頭，心裏的事都寫到臉上了。
    “你說，是誰欺負你了。姑娘我一定為你報仇！”
    “沒有人欺負山茶，隻是山茶……舍不得姑娘……”她抬頭看了看我，又低下了頭。
    聽了她的話，我有些納悶，便問道：“我們這不是相處得好好的嘛，哪裏來的舍得舍不得？”
    “不是的。公子說明日就帶著姑娘南下了。”她臉色一黯，又傷心起來。
    原來是這樣。敢情這丫頭是以為我走了就再不會回來，她就再也見不到我了，倒真是個重情義的丫頭。可是，誰說我不能帶著她一起走呢？
    想到這裏，便安慰她道，“山茶別傷心，我答應你，一定讓公子帶著你一起走，可好？”
    “真的？”山茶激動得“蹭”地從榻上站了起來。
    “你先別激動，晚膳時我再與公子說。”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山茶這就去收拾東西！”
    “誒，你慢點，不急！”看著那飛快跑開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山茶十五歲，雖說在府中的丫鬟裏算大的，可到底還是個孩子呢。
    山茶一跑開，我又無聊起來，隻得繼續翻著話本打發時間。看了一會書，便犯起困來。我合上書，放到一旁，和衣躺下小憩，剛眯上眼睛卻聽得一陣腳步聲進門來……
    在這個挽花別院裏，能進得這間房間的也隻有山茶與穆玄。山茶剛剛跑出去，這會進來的自然是穆玄。隻是，他為何會喝酒呢？我心下雖然好奇，然心中糾結，不知如何麵對他，也隻好繼續閉著眼睛裝睡。
    感覺他走到近前挨著床榻坐下，便一動不動了。良久，聽到一聲輕歎，“宛兒不必再裝了。”
    啊？被看出來了。睜開眼，看來不得不正視這個問題。
    我從榻上坐起，尷尬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你臉上寫著呢！”
    “……”
    “你說一個熟睡的人眼珠還會轉個不停麼？”
    唉，功力不夠呀！看來以後得好好練練。
    “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說完這句，就見對方臉色一沉，聲音也染上薄怒，“我非得有什麼事才能來見宛兒麼？”
    我趕緊解釋道，“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宛兒這幾天為何總是避開我？”
    “我……”我該怎麼說呢？一不小心很可能會傷到對方。
    “你說，你為何要避開我？”穆玄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或許是他喝了酒的原因，力氣更大了些，我被捏得生疼卻又抽不出手。
    “你先放開我好不好？好疼啊？”
    “不，我不會放開你！宛兒，你是我的，永遠都是！”他霸道地將我箍在懷裏，那樣緊，我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玄，你喝醉了，冷靜點好不好。”我使勁推了推，他卻紋絲不動。
    “宛兒，你不知道，從第一次見到你起，我就再也放不下你了。”曖昧的氣息噴到我耳際，引起一陣酥癢。身體不自覺地一顫，這樣撩人的話，我差一點就醉了。可是，我對穆玄的情感越是濃烈，腦中那個身影就越是頻繁出現，像在時刻提醒我一般。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自己的感情。再用力推了推他，依舊紋絲不動。我頓時有些惱怒。
    “你放開我，我們好好說不行麼？”
    像是聽不見我說話一般，他更是得寸進尺地吻上了我的耳垂。牙尖輕輕的噬咬，引起我一陣陣戰栗。還好，此時我還未失去理智，隻希望他能聽得進我說的話，“你不要這樣，我有話要給你說。”希望我的緩兵之計能有用……
    還好，他真的停下來了。他將我掰過身來，麵對著他。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怕自己一看便會醉了進去。隻低著頭說道：“玄，其實我……”
    誰知話隻說到一半就被堵住。我心裏一驚，穆玄火熱的唇瓣已經貼上了我的唇。不，怎麼會這樣？雖說我有些喜歡他，可是，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呀？況且現在自己心裏亂得跟團亂麻似的，他分明是趁人之危！他的靈舌在我唇縫間流連，伺機撬開我的貝齒，長驅直入。我緊咬牙關，雙手捶打著他，他的動作卻愈發激烈起來。掙紮了一陣，無力地垂下了手，無謂的抗爭有什麼用呢？任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滑落，順著臉頰流向那團火熱。忽地，我感覺到對方身軀一震，像是觸電般，他猛然放開我，如夢初醒般看看我又看看他自己，想是明白了這一切……
    我立馬從榻上站起來，心有餘悸地退後幾步，與他隔開一段距離。穆玄仍坐在榻上，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宛兒，對不起……”
    “我不怪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聽得腳步聲漸弱，最終消失在門口，我過去拴上了門。一個人坐到窗邊，聽著蟬鳴聲愣了一會神，終於想通了。在我還沒弄清楚自己的感情之前，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不能再與穆玄相處下去。
    思罷，走到書桌前，提筆留下了一紙書信，也留下了這段回憶。
    玄：見信安好，莫急。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遠離嵐埡了。今天的事情，不是你的錯，我也真的沒有怪你。這幾天我故意避開你，並不是因為我厭惡你，也並非你做了什麼讓我生氣的事，而是因為我自己心裏的一個結。
    我不是傻子，這段時間以來，你關心我、照顧我，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還記得與你相識那天糊塗街上荒誕的一幕，我竟然以為你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螢河畫舫上，你與映月才子佳人，我還自慚形穢了好久；芙蓉池邊你執蕭而立，翩然若仙，那樣的風姿，任何女子都會動心的吧。隻是，我向來是個糊塗的人，一直沒弄清楚自己的感情，迷迷糊糊中，傷害了你，傷害了自己，或許還傷害了另一個人。我不想騙自己，更不想騙你，想了很久，我還是決定先離開，讓自己能夠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心。
    你去崑榆時帶上山茶那丫頭吧，她總說舍不得我。待我想清楚後，我一定會去找你們，給自己也給你一個答案。
    謝謝你幫我尋回泠霜。我很好，勿念。
    宛沚敬上騎著馬兒，行走在林間馬路上，聽著鳥鳴聲，煩惱一掃而光。想起下午自己輕輕鬆鬆地便從挽花別院跳牆出走，原來玄夜門的人也不過如此。隻是，不知穆玄看到我留的信會是什麼反應。他會憤怒麼，還是會傷心？或許以為我就是一個水性楊花的人，根本不值得他這樣對待。從此以後，我們真的還會再見麼？
    唉，果真是“三千煩惱絲，一絲勝一絲”。既然剪不斷理還亂，不如先放下。現在落日西斜，還是抓緊時間找個地方歇腳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