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沚，快起來！”
    迷蒙中，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無奈睡意正濃，翻了個身，想將那煩人的噪音拋諸腦後。
    “誒，你快起來！”
    聲音的主人動口無效，開始動手。避無可避，我拍床而起，在看到那張漫畫臉時，醞釀已久的怒目瞬間變成了慈眉，聲音也染上幾許溫柔，“小夕這麼早叫我是為何？”
    “沒想到你比我還貪睡！”
    聽如此說，含笑道，“我向來如此，誰讓你是第一天認識我？”
    “我……”
    勾唇輕笑，自顧自得意著。雖說你隻比我小一歲，不過姐姐我好歹是未來的人，怎們也比你多進化一段時間。
    “別笑了，我們快去看熱鬧吧！”
    “大清早的有什麼熱鬧好看啊？”
    “我剛剛在樓下聽說外麵街上有人打起來了。”
    投她一個不解的眼神。我真懷疑，這是位小姐嗎？竟然對打架這麼感興趣！
    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將我的不解誤解成了好奇，激動地拉著我說道，“我就知道，你也很想看的。快走吧，遲了就散了！”
    “你慢點，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吃點東西呀？”
    “別吃了，回來再吃。走了！”
    好吧，我承認，我對你沒轍。小姐當成這樣我也夠佩服你的。
    出了客棧，跟著葉凝夕一路飛奔，終於來到了“事故”現場。
    打架向來是看的人比打的人多。可是，這個現場卻一個人都沒有，甚至，主角也不在。對旁邊示意了一個眼神，無聲詢問。
    “這？他們說的是在這裏呀！”
    “人呢？”
    “看來我們還是遲了一步……”葉凝夕神色一黯，長睫壓下遮住了大半的眼珠，竟獨自傷感起來。
    “哎呀，不就是打架嘛，沒看到也不必這麼傷心吧。”
    “……”
    我正踟躕著，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卻見前方的巷口閃過一個身影。那身形倒有幾分熟悉，卻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在這樣一個小地方，會遇上誰呢？強烈的好奇心驅使我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穿過一條又一條小巷，最終到了一條死胡同。那人剛剛還在前麵的，怎麼突然消失了？
    “你是誰？為什麼要跟蹤我？”
    聲音從背後傳來。這一刻，終於明白了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我可不可以不回答，直接走人呐？
    “你到底是誰？”
    魔音再次傳來。沒有退路，我隻好麵對。
    轉過身，微微一笑，“小四公子，別來無恙。”
    “是你？”看到是我，他也震驚了，不過瞬間恢複正常，“小賤人，小四也是你叫的嗎！”
    “你能不能換個稱呼啊？每次都‘賤人’，有點新意好不好？”
    “哼，少廢話！上次在墨家莊讓你逃了，沒想到這次你自己撞上我，真是天助我也！”
    “我說墨小四，上次在牢裏我赤手空拳，才讓你撿了便宜。你以為這次你還能勝得了我嗎？”懷抱泠霜，心裏無比踏實。
    “大言不慚，看劍！”
    話音未落，長劍已出鞘向我襲來。我側身躲過，抽出泠霜應戰。寶劍在手，對付起墨小四來輕鬆多了。相較之下，墨小四卻顯得局促許多，全然沒有先前在墨家莊使鞭子那會的氣勢。盡管如此，對於一般的江湖人來說他也算是高手了。記得那會，鞭子被他揮得如同雙手一樣靈活，可是現在這把劍卻被他用得有些生硬。一個猜測不合時宜地蹦了出來，難道他平時是用長鞭的？但是，我見過他幾次都是見他拿的劍呐。要是真如我想的那樣，一個男人使鞭子也太不倫不類了吧……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應戰，不料，一個分神，對方的長劍找著空當朝我刺來。
    這下可好，免不了又是一道劍傷。雖說我有“無痕”，不怕留疤，也不能這樣摧殘自己的身體呀！
    “鐺……”劍尖在離我的左肩隻有半寸的地方，赫然偏離。再一看，地上一枚石子猶自跌跌撞撞滾開。
    “公子！”墨小四欣喜道。貌似已經忘掉旁邊的我，自顧自奔到了墨涼信身邊。
    誰知墨涼信卻不理會他，徑直朝我走來。
    我說今天是什麼日子呀？一個瘟神，一個魔鬼，還一起出現了。一個扇了我生平第一巴掌，一個給我了生平第一道鞭傷，一樣的道貌岸然，一樣的人麵獸心，一樣是我心中揮之不去的噩夢。現在倒好，一個傷我，一個救我，這是做戲給誰看呐？
    “路姑娘……”
    聽到他的聲音就煩，我將頭偏向一邊，並不理會他，且看他今天又要作甚。難不成再把我抓回去關著，反正我一日不說出解藥他也不會取我性命。
    “你就這樣討厭我麼？”驀地，聲音大了起來。我就說吧，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可從來都是這樣不可一世。
    “公子，無需理會這丫頭，我們走吧”，墨小四走到墨涼信身邊，狀似安慰地柔聲道。很奇跡地，他對我的稱呼改了。
    誰知，墨涼信卻不領情，依舊看也不看墨小四，隻喃喃歎道，“你果真這樣討厭我……”
    看到墨涼信的樣子，我倒吃驚不少。那樣不可一世的人何時變得這般多愁善感？還是因為我討厭他？天，我耳朵肯定出問題了，肯定是的……
    “既然你們不走，那我先走了。”轉身，抬腳欲走，卻聽墨涼信一聲，“等等！”
    我頭也不回，用不帶絲毫感情的語氣說道，“墨莊主還有何指教？”
    聽到這個聲音，我自己都吃了一驚。無喜無悲，卻將那種淡漠發揮到了極致。好，我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感到後麵的人愣了半晌，緩緩吐出一句，“你走吧……”
    等的就是你這句話！
    前行到了一個巷口，轉身，卻與迎麵走來的一個人撞個滿懷。定睛一看，竟是葉凝夕。
    “小夕，你怎麼在這裏？”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邊，我當然跟來了。”
    呃，當時隻顧著追人，竟然把她給忘了……還好她剛走到這裏，沒有看到我和墨小四動手。
    “走吧，回去吧。”
    “你追的什麼人呀？我好像聽到那邊有人說話。”
    “沒……沒什麼，是我眼花看錯了……”
    如果她知道給她“王彪哥哥”下毒的人就在那邊，她定不會罷休的吧。可是，以我們兩人的力量還不是他們的對手，何苦再去白白犧牲呢？小夕仍不甘心地往後望了望，我生生地將她拉回了客棧。
    回到客棧，首要任務就是大吃一頓。葉凝夕仍舊在一旁抱怨，我自顧自吃著飯，對她的抱怨充耳不聞，心裏想著自己的事。
    梧清鎮，墨涼信來這裏幹什麼呢？我還真是夠倒黴，在這麼個小地方都能遇上他。當時隻道是巧合，殊不知梧清鎮乃嵐埡至崑榆的必經之路。
    “小夕，我們趕緊收拾東西離開這裏吧。”
    “為什麼？”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哎呀，你別擔心。有本女俠在，定不會讓人傷到你！”葉凝夕慷慨陳詞，倒還頗具俠女風範。
    不過，任誰看到她的樣子也不會認為她是俠女。手無寸鐵，身材又嬌小玲瓏，實在很難與仗劍天涯的俠女聯係起來。唯有那次，我見她騎在馬上的英姿，才隱約看出她確實有些江湖兒女的氣質。
    “有些事情你不清楚，有些人也不是我們能惹的，還是趕緊離開為妙。”
    本以為她又要找什麼理由來反駁，誰知她隻淡淡說了句，“好”，便離開收拾東西去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我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其實自己並不了解。其實，這個世界裏，我真正了解的又有誰呢？
    用罷早餐，我也隨之上了樓。看著葉凝夕來回忙碌著，卻也收拾得井井有條，不禁又對她刮目相看。武林世家的小姐，似乎並不那麼簡單。我不是沒懷疑過她的來曆，也並非輕信於她，昨日一見如故，這一天相處下來，本以為自己對她了解不少，但是此時，還是覺得自己行事太過草率。
    我坐在桌邊，自己給自己斟茶，瞧著葉凝夕來來回回。有些話，想問又不知從何問起。
    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空了。
    終於，葉凝夕開了口，“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你能不能講講你的故事？”
    “你真的想聽麼？”她隨口一問，似乎並沒想讓我回答。徑自接著道，“我家住棠山的棠葉山莊，莊主葉謙正是家父。這件事，我本也沒想要瞞你。”
    棠葉山莊，江湖第一大鑄劍山莊，莊主葉謙更是正派武林德高望重的前輩。曾聽師父說，捕風、掠影、泠霜本為棠葉山莊世代相傳的鎮莊之寶，後幾經輾轉成了師父的私家收藏。“棠葉四寶”最終也隻餘一把降雪劍。
    她來自棠山，又一副小姐派頭，我早該想到了……
    “那……王彪和你又是什麼關係呢？”
    “王彪哥哥其實是管家王叔的兒子。自幼他就待我極好，我便也對他親切些。”她說著，許是回憶起什麼難忘的事情，臉上流露出柔柔的笑容。
    “你沒有自家兄長嗎？”我本無心一問，竟惹得有心之人忽地感傷起來。
    “我有三個哥哥，皆為姨娘所生。我母親死得早，父親也就我一個女兒，因此從小便待我更好些，但是幾個哥哥卻不待見我。”
    這是自然，兄妹之間，非一母所生，在這種世家裏，親情也不是那麼易得的吧。
    “父親本也沒打算要我來繼承山莊，隻希望我平平淡淡過一生，幸福就好。因此，我自小就被父親當大家閨秀一樣養，不許我習武，更不許我碰莊裏的任何一樣兵器。”
    要不是親耳聽到，我真懷疑麵前這人是不是葉凝夕。之前還像一個貪玩的孩子，轉眼間就成熟了許多。
    “可是，我從來都不聽父親的話。不僅不認真學女紅，還背著他習武。”
    這倒有點我認識的那個葉凝夕的樣子。不過，他父親也的確是為她好，江湖對於女兒家來說終究是太險惡了……
    “葉前輩真是不容易。”
    “哎呀，不說我了。你還沒給我講過你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果然是撒了個謊，就要撒無數的謊來圓第一個謊。
    “我家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後來外出遊曆摔下懸崖進了鎖幽穀，被師父所救。在穀中待了一年，之後與師兄一起出來，卻走散了。”
    “你師兄待你很好吧。王彪哥哥待我就比親哥哥還好。”
    “王大哥的確是一個很講義氣的人。”
    “是啊。也不知道他知道我不見會急成什麼樣，嗬嗬！不管了，難得這次逃了這麼遠，我定要玩個盡興再回去。”
    似乎……這位小姐逃家不是一次兩次了呀……
    收拾好東西，再買了匹馬，我們便帶著幹糧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