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1章 命裏的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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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標題:驚弓之鳥,疲於奔命
靜謐的夜。
風生客棧的天字一號房內,一燈熒然。
麵對孤燈獨坐的淩秋悅忽地長身而起,推開窗子,撮唇低呼,這聲音輕微而奇特,綿綿不絕。
少頃,一隻羽毛漆黑發亮的鴿子,疾飛而入,輕飄飄落在他肩上,抖擻著翅膀,發出“咕咕”的叫喚聲。
淩秋悅解下鴿腿係著的哨筒,取出內藏紙卷,展信閱過,便就著桌上燭火燃成灰燼。他心念急轉,提筆在一方箋紙上草草複信,又將哨筒往鴿腿上綁好,一揚手,黑鴿子便隱入茫茫天際。就在此時,窗欞微響,一灰衣人穿窗而入,旋身合上窗戶,這才長籲一口氣道:“累死老哥,淩老弟,可有備下好酒,老哥要好好痛飲一場。”
“莫老哥,你這次身手慢了些。”
“莫提了,那幫臭小子,大難臨頭,一個個都拚了命,解決起來,實在要廢點力氣。阿呸,什麼鐵索斷腸門,怕他個球,老哥有心,好好耍弄了這幫兔崽子,讓他們先吃點苦頭再挖個大坑,給這幫崽子做了墳墓,哈哈哈哈,有趣得很。”
“小鬼作怪,怕就怕在難纏。若我所料不錯,其它三位已有所動作,似今日這般的不速之客,隻怕一路上要少不了了。”
“淩老弟,老哥也不是嚇大的,這些賊子,不來便罷,哼哼,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殺一雙!”
“莫老哥身經百戰,區區小賊,自然不在話下,隻是,若一路都如此,我們的行程怕要趕不上了。”話鋒一轉,淩秋悅又道:“莫老哥和那一對青年男女可是相識?不知他們是何來路?”
“相識?像是認得,又像不認得哇,”莫習仁摳著指頭算了算,抬頭疑惑道:“男的好像是見過的,女的又不太像,淩老弟,你該比我熟哇!”
淩秋悅眸光一閃,回想起幾件事來。那時,剛了結丹尼城各山寨收編事宜,便是要向公子複命。獲悉公子行蹤趕到豐周華安城時,偶聽其提起秦香樓老鴇的古怪之處。當時不過因為好奇一探,居然發現君子玉匠“步書洛”精心雕製的玉玲瓏。若非他恰好知道個中淵源,對那女子身份起疑,必不會在巷中遭遇後擄了她來。那日,也是機緣巧合,誰能想到,這女子好巧不巧撞破了他們一個隱秘據點。原本想細細查問一番,偏偏又被這武功高強的天姓男子救走,之後被公主那麼一鬧,這件事便擱了下來。這次所遇到的女子,年紀輕輕,雖和那天青一處,卻又分明不像是同一人,隻是想不通,他們到底和那玉玲瓏的來曆又有何幹呢?
思來想去,淩秋悅遲遲沒有回話。莫習仁卻是耐不住性子,拔腳便奔出門外,隻管去廚房取酒菜去了。
夜色更深,淩秋悅抬眼望去,窗外皓月當空,星辰寡落,明日必是個風清氣爽的好天氣。
忽然間,隻聽一陣急驟的馬蹄聲,踏破夜風傳來,一路趕到客棧前,也未停頓,人馬竟似已筆直闖入店中,前院頓時興起一陣嘈雜聲和呼喝聲。淩秋悅麵上微微變色,瞬時展動身形,掠到天井一根粗闊廊柱身後,埋首往下望去。
前院客棧大門已被踩踏的七零八落,十匹高頭大馬,俱是黑黃顏色,馬上人銀衣勁裝,肩挽強弓,臂纏蛇鞭,麵具裹臉,唯露一雙雙藍瑩瑩的眼睛,炯然生光。當此之時,人立馬嘶,銀衫耀目,在這混亂的店堂中分外惹眼。為首一人暴喝道:“管事的,我有話問你,你老實回答,這店裏可有穿粉衣的男子?”
此人神態倨傲,語氣不善,問的問題甚是奇特。淩秋悅麵寒如水,眼簾低垂,無意間瞟見自身所著粉緞長衫,心頭一跳,軒眉微剔,陷入沉思。他一時不察,那十人中有人已按捺不住,蛇鞭揮起,前院中未及逃出之人冷不丁受到鞭笞,頓時痛呼叫罵聲一片。
揮鞭之人冷笑連連,長鞭正待抖出,眼前一道灰影閃過,臂上隨即一麻,長鞭已被人奪下。灰衣人朗聲大笑:“冷麵一窟鬼,在你爺爺麵前,還玩什麼臭把戲,你們要找我那弟兄做什麼?”
淩秋悅聞言一震,分神辨去,場中大笑之人正是莫習仁。他初時驚愕,隨即釋然。莫習仁投入公子麾下前豈非蕩遊江湖的俠士一名,此人性喜交友,甚至曾自立山頭,做過威風凜凜的山寨頭目,知曉些冷門的江湖人士,也是自然的。他正待細聽,身邊一陣零碎腳步聲傳來,回首望去,卻是天青和蓮女俠兩人走近來。
白蓮便是被這陣喧鬧吸引過來,她心中好奇,拉了天青一路過來,見到這神秘景象已是驚疑,再聽到他們喝問的內容就知道這幫人要找的就是淩秋悅了。正巧瞥見這家夥藏在廊柱之後,她嘴角微翹,清澈的眸中亮光燦燦,一把扣住天青的手腕道:“小青,咱們一定得漲價了,你看這姓淩的,走哪兒都惹事,光給他收拾爛攤子,不知道有多費勁。”
天青瞧著她的神色,估摸著她又要埋汰淩兄了,不由無奈笑笑,正要答話,臉色驟冷,揚手如電,指間已夾住一根赤紅箭羽,那根箭羽尾端生有倒刺,箭頭綠瑩瑩似有淬毒,若真射中,必定十分厲害。他手掌倒轉,右臂倏然掄起,指間箭羽閃電般倒飛回去。與此同時,他左臂攬住她肩部,腳下錯步,滑至淩秋悅身後,恰巧避在那一臂寬的廊柱後頭。
“汰!他娘娘的,一窟鬼,暗箭傷人,你爺爺我不陪你們玩了!”
莫習仁窮吼這一嗓子,落入白蓮耳中,她不經意想起他那惡童的諢名,啞然失笑,剛想伸頭看個究竟,又是一排羽箭射來,所幸悉數被淩秋悅玉扇擋下。她這才感到害怕,忙抱緊天青手臂,緊抿雙唇,再不動彈。如此一來,她正好與天青麵麵相對,側壁牆上的燈光,映著他清秀俊朗的麵容線條柔和,而他那明澈的眼睛更如汩汩流動的清泉一般可親,她突然間有點神思恍惚,反應過來時,麵頰不由一紅,暗歎耐力不足,不小心花癡過了頭。
“天兄弟,煩勞你同我一起,打退這些人,若不然,稍後將有更多兵馬欺來,我們便走不脫了。”
語音猶未了,淩秋悅飛身掠起,玉扇“啪”地一聲打開,忽左忽右,一一擊落飛射而來的箭雨,施然飄落院中,與那些銀衫人鬥在一起。
“哎,這人,我還沒答應呢,呀!”
白蓮剛一開口,又是一陣亂箭掃來,她忙撲到天青懷裏,雙臂環抱,埋頭喃喃道:“好吧好吧,答應他,不過你說好要保護我的,我現在又沒內力,好不容易學的一點點穴功夫也形同虛設。你可不許將我丟開。”話一出口,她耳根燒的赤紅。這算不算主動投懷送抱?她這麼大膽的行為,該不會被看做引誘吧?額,不管了不管了!
軟玉溫香在懷,天青身子一僵,心中思潮翻滾,但不知怎地,腦中倏忽而過的,卻翩翩飄過臥雲山長居的歲月,雲蒸霧繞的山野,山頭上單衣徒步的苦練,瀑布下擊水的靜坐,獨自一人等待花開的心焦,還有第一縷朝霞爬上麵孔的愉悅……這些又甜蜜又苦澀的思潮在這時湧了上來,讓他既覺得放鬆,又有些緊張。原本攬住她肩頭的手微微發顫,察覺到這一點,他麵龐燒的滾熱,忙小心翼翼地挪開,垂下手來。
打鬥聲越發激烈起來,他探頭一望,淩大哥和莫大哥似乎才與那些人打了平手,而分明地,大地微微震動,馬蹄聲一陣緊似一陣,仿佛又有大批人馬正往此地疾馳而來。他驀然想起淩大哥之前的話語,心中一驚,慌忙扶住她的肩膀,急切地說:“小蓮,我要去幫淩大哥,不然,一會兒我們都走不掉了!”
“啊?”白蓮呆了一呆,訥訥道:“那,那我跟你一起下去,我藏好了你再和他們打,別丟下我一人在這裏!”
事不宜遲,天青托起她的身形,臨躍下去前,腳下發力,踢斷一排回廊扶手,既作為下墜時的助力,又可作為利器防止底下的銀衫人偷襲。甫一落地,他就勢一滾,將懷中的她送到樓梯下的隱蔽處,這才翻身立起,撲將過去,揚手一股掌風,將兩個彎弓搭箭的銀衫人震落馬下。
淩秋悅餘光瞥見他的加入,精神大震,手中玉扇張合,渾似劍器般淩厲,一招擊出,痛下殺手。莫習仁更是打得興起,存了攀比之心一般,踢腿拚拳皆盡全力,直打得銀衫人節節後退,頭破血流。轉瞬間,三人聯手將這十人製服,淩秋悅更是一一打中這群人的前胸、頭頂,肩頭三處大穴,這才開口道:“快,一人一匹馬,迅速離開這裏!”
來不及多問,白蓮急忙從藏身處鑽出,就近抓過一匹黑黃健馬的韁繩,翻身躍上馬背,隨著他們三人一起,風一般卷出客棧。
夜風撲麵而來,四人四騎呼嘯著放馬狂奔。
白蓮氣急敗壞,好不容易逮住空兒,忙不迭高聲嚷嚷:“喂,淩秋悅,我們,我們還要跑,跑多久啊!”
“越遠越好!後方有追兵!”
真是遭罪!早知道,就不接這破鏢了,吃吃不好,喝喝不好,大半夜的還跟個驚弓之鳥似的,累的半死不活。白蓮心中腹誹,卻絲毫不敢怠慢,緊緊捉住手中韁繩,催馬疾馳。
這樣一路飛奔下來,黑暗中不知掠過多少棟農戶小樓,也不知趕過了多少路途,她隻覺汗濕重衣,渾身漸漸脫力,扯著韁繩的手也勒的生疼,座下的馬兒似乎也禁不住如此狂奔,漸行漸緩。慢慢地,她明顯落在了那三人的後頭,眼前景象開始變得模糊起來,手中的韁繩一寸寸地滑開去。
忽然座下馬兒一聲長嘶,前蹄跌下,疾馳之下,不能保持平衡,馬背以後高高揚起,而她再也握不住韁繩,身子直直飛將出去。她徒地清醒過來,心頭哀叫:慘了慘了,這摔下去,腦袋要開花了。
孰料落下的地方溫暖寬厚,如此近的距離,甚至能聽到那人砰砰的心跳聲急促如擂鼓。她強撐著偏過頭去,正對上天青明亮的眼神,不禁鬆了一口氣,伸手撫上他的臉龐,極為真誠地歎道:“小青,你真是我命裏的貴人。”言語未畢,胸口突然傳來一陣抽痛,她剛抬高的手又無力地垂下,慌亂地摸索著翻找荷包,想要找到師父留的那瓶藥,半天還沒找到,胸口的悶痛愈發來得狠辣,她暗叫不好,眉頭緊緊皺在一起,艱難地擠出幾個字來,“小青,我好痛,藥~~~”話一出口,她頭暈目眩,視線變得薄弱,麵前一切都是模糊的,慢慢地都成了一片青黑。她努力睜了睜眼,依稀看到他的嘴巴一開一合,似乎在詢問什麼,恍恍惚惚間,像聽到他焦急的呼喊,再過了一會兒,她完全失去了意識,什麼都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