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蓮，阿蓮，你跑到哪裏去了？”
    “噓~~~阿姐，小聲點！”
    “咦，阿蓮，你在做什麼？”
    “阿姐，你有沒有發現最近廚房裏吃的東西少了好多？”
    “少了什麼？整個穀裏就師公，師父和你我四人，若不見了，肯定就是吃掉了，哪裏會少？”
    “一定是少了的，額，阿姐，我可不怕告訴你。師公那裏總是有好多好吃的，醉仙樓的燒雞啊，五嶽居的釀梅鴿啊，紅橋坊的桂花糕啊，玫瑰軒的紫花露啊~~~~反正我好不容易要了一份來，總是舍不得一次吃完，每次都會偷偷剩一些放在櫥櫃裏當夜宵的，可是已經接連好幾天，都找不見了。哎，阿姐，總不會是你偷吃了吧？”
    “壞丫頭，就知道吃，我哪裏曉得你吃獨食，你要冤枉我，看我告訴師父去，說你不聽話，老吃這些油膩膩的東西，看你還偷嘴兒不？”
    “好英姐，你莫生氣啊，都怪師公饞我嘛，隻要你不說，師父就不會知道的，好英姐，你最好了，冰靈洞那麼涼，要是師父知道了，又要我去那裏練功了！對了，我昨天可看見一隻白毛毛的小兔子，跑的可快了，嘴裏還叼著塊五香肉幹，阿姐，你說我的那些東西會不會是它偷吃的？”
    “是嗎？那你拿著魚竿幹嘛，難不成用來釣兔子麼？再說了，兔子又不吃肉的。”
    “哎呀，總要試試吧，那肉幹它也叼跑了的呀。”
    “好了好了，師公和師父都等著呢，我們快點過去吧，再遲些，飯菜都涼了。”
    說笑間，兩位身著淡綠衫子的少女挽著手出來。被喚作阿蓮的少女左手還提著根魚竿，垂下的魚線盡頭還係著一塊噴香的烤小魚。她依依不舍地望了望廚房外的草垛，正待轉身，眼前一亮，輕輕掙開手，對著阿英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拉著她悄悄地摸到離草垛一米遠處的隱蔽處躲了起來。
    當那團毛茸茸的小家夥嗅著香味尋來，小心翼翼地叼住肉幹時，阿蓮慢慢地將魚線往回收了收，小家夥兩隻前爪絲毫不肯放鬆，又巴巴地跟著往前挪了一點，再收，它再挪，漸漸地靠的近了，才看清小家夥一雙圓溜溜的眼珠子朱紅似火，長的卻不像個兔子。阿蓮心中大喜，飛快地撲上去，把小家夥緊緊抱住，這才開心地笑起來：“阿姐快來看，這是什麼？好可愛啊！”
    “恩，我就說嘛，哪裏會有吃肉的小兔子。別抱的太緊了，你看它一蹬一蹬的多難受。咦，這應該是隻小狐狸吧？我記得書房有本動物圖誌的，第九章二十五節的那幅圖和這小家夥長的挺像的。”
    “阿姐，你記性真好！這都能記住，怪不得師公和師父都喜歡你，不像我，老是被罰。”
    高舉著小狐狸晃來晃去，阿蓮又是高興又是有點懊惱，“阿姐，既然抓到它，它就是我的啦，我們給它取個名字好不好？”
    “走快點啦，再晚了師公可都把你愛吃的都吃光了哦。”
    “那可不行，哎，師父來找我們了！”阿蓮眼尖，已望見不遠處徐徐行來的人，不由興奮地撲過去，“師父，你看我這小狐狸多可愛！”
    素色長衫的男子腳下一頓，微微後退一步接住她，不留神麵龐被她手中狐狸那毛茸茸的大尾巴掃過，雖然險險避過，依舊被騷的鼻尖癢癢的，不禁輕咳了一聲。
    阿蓮忙把胳膊放低，黑漆漆的眼睛睜的大大的，“師父，給它取名叫阿立好不好？”
    “月間草和影羅花可曾澆水？”
    “糟了，師父，我忘記了！”阿蓮一怔，笑臉凝住，慌亂地移開身形，一跺腳就往花圃方向跑。
    “阿蓮，別慌，我已經澆過了，你再去，那可真要把花給毀了！”阿英又好氣又好笑，緊追了幾步又停下來，折腰返回道：“師父，蓮妹年紀尚小，請您莫因此罰她，我便是怕誤了事，已經按照您的吩咐，辰時澆過水了。”
    長衫男子劍眉微蹙，淡淡道：“你叫著她一起用飯去吧，罰或不罰屆時再論。”
    酉時一過，阿蓮便苦著臉抱著有了新名字的狐狸阿立來到了冰靈洞前。
    師父一向這麼不通情理，她行為稍微有點差池便隻能乖乖認罰。饒是阿英姐那麼聰慧，偶爾也因疏忽受到責罰。隻是，師公平日裏不管這些瑣碎，生了鬼主意起了壞心思的時候又往往扯著她一起，受責罰時卻總是顧念不到她，反倒老護著阿英姐。到頭來，這冰靈洞竟像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似的。
    氣衝衝地進了冰靈洞，一直進到冰湖裏打坐運功，阿蓮心頭還是有些微不舒暢。阿立怕水，不肯隨她下來，隻趴在湖畔，時而嗅嗅湖畔栽種的花兒，時而在花叢中打著滾兒。阿蓮不由地翹起嘴角，偷偷湊近去撓它的肚子，嘻嘻哈哈笑了一陣。忽聽得洞外簫聲乍起，略分神一聽，竟是熟悉的《飛花逐月曲》，必是師父來了，她忙坐直了身子，老實地盤腿水中，眼觀鼻鼻觀心，默誦起清波門的心法口訣。
    洞外簫聲既起，一路順暢地演了下去。開始時輕輕柔柔，仿若朗朗月下，鬆濤微動，青苔石澗，一縷清泉跳躍著緩緩流過，平靜而歡樂，再後來，簫聲低沉回還，似是如夢如幻一般，悠遠而令人親近。一曲終了，再接下一曲，或如水聲潺潺私語，又如鳴琴奏玉，丹鳳朝陽輕聲啼破月，海棠花發滿枝鬧爭春，回旋婉轉至後來，輕飄飄如佳人微歎息。。。
    阿蓮緩緩睜開眼睛，手下摸到往常藏匿東西的小開關，取出一柄不足三寸的柳葉刀來。粗糙的湖壁上，從左至右已早早刻下一些印記，阿蓮輕撫柳葉刀，一點點認真地在湖壁上添上新的記號，這才反手把刀藏至原處。站起身來舒展一番筋骨，長籲一口氣，又盤腿坐下，再度催動體內真力運行了兩個小周天。
    這一次，方才做到靈台清澈，心神合一，自然她也沒感到洞外的簫聲已然停了。吹簫之人垂首斂目，恭敬地聆聽著另一人的吩咐，半晌才答話道：“師父此趟遠行，可定下歸期？”那人倒掛樹上，隨手摸出個酒壺來，對著嘴巴小撮一口才大笑道：“你這徒弟太不長記性，我幾時出門前就定了歸期的？”頓了頓他又道：“蓮兒體弱，借冰湖練功雖然頗有裨益，此際她恐怕也體悟不多，你這刻板脾氣，也該改改，若不然，倒教人以為你責罰過重，把這好處當做壞處了！英兒早慧，我雖更喜蓮兒鬼機靈，但英兒這孩子懂事乖巧的很，清波門醫學傳承的擔子多半著落在這孩子身上了。過幾日，最應當讓英兒出穀曆練一段時間。”
    “師父教訓的是，徒兒定謹記在心。”
    “罷了罷了，記不記的，盡是俗事，還是多喝兩斤來的要緊。”
    語音方了，那人長嘯一聲，淩空翻騰，瞬間功夫，身影已消失在夜色裏。吹簫之人凝目遙望，終於歎了口氣，收了碧玉簫，一步步走到洞外，高聲道：“蓮兒，時辰到了，出來吧。”
    “來了來了！”阿蓮笑嘻嘻的從洞裏奔出來，她衣衫濕了大半，在夜風中一吹，便打了個噴嚏。即便如此，她依然很快地撲到師父身邊，左手抱著他的胳膊，右手抱著小狐狸，仰著臉，一雙眼睛明亮如天上的星辰，“師父，我有聽你的話好好練功哦，清心劍訣一整套變化我都能演出來了！師公說過，等我學會這套劍訣，就允我和阿姐一起出穀遊玩的，師父你不會不答應吧？”
    “好，明日演給師父看看，若表現得好，為師一定答應。”
    “耶，太好了，阿立，我們可以出穀玩囉！”
    阿蓮興奮地把小狐狸拋起老高，又伸手接住，蹦蹦跳跳的衝到前麵幾步，又撲回來，晶亮的眼睛帶著笑意，嘟著嘴道：“師父，我累了，走不動，你帶我飛回去哦。”
    持簫之人微微頷首，無奈應了：“好。”
    阿蓮三步並作兩步的黏著師父，如願以償地“飛”回閨房。阿英姐侯在房前多時，見到他們回來，高興地拉著阿蓮的手嘰嘰喳喳的說話：“阿蓮，師公答應我過幾天就讓我出穀曆練去呢。”
    “真的，那太好了！師父也答應我，學會了清心劍就允我和你同去！”
    年幼的時候，往往對外麵的世界心生向往，恨不能如鷹展翅般即刻翱翔天際。隻是，真正在外磕東牆碰西壁的耗上一段日子之後，屆時的心境可又有什麼變化呢？是否會遙想家的方向，是否會惦念起過往的歲月，熟悉的親人？阿蓮阿英正是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年紀，對山穀以外的生活滿懷著美麗的幻想和甜蜜的憧憬，她們希冀著穀外世界的精彩，眉飛色舞地說的高興，卻渾然不覺，這一體驗確然精彩，也確然將帶給他們此後的人生巨大的影響。她們更不會想到，這平靜和樂的山穀自此再也難如此時一般，合家團聚，其樂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