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怎麼樣才算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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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標題:予君香樓,子午奔襲
豐周,華安城。
這一帶原是全城最繁華的區域之一,隻是青天白日的,雕梁畫棟的小樓俱都冷冷清清,門扉掩閉,偶有幾棟小樓大門微開,守在入口處的龜公也不過是在打瞌睡。
正是臘月裏的天氣,冬風蕭索,呼嘯著掠過空蕩蕩的街心,巷頭老樹滿樹枯椏隨風搖擺,最後幾片枯葉悉悉索索掉了下來。
行走中的人腳步一頓,輕輕接住落在身前的落葉,泛黃的葉片,因為失去太多水分,脈絡已經發黑,仿若再稍微用點力就要裂的粉碎。遠目望去,那多年不曾靠近的樓閣已相距不遠。
就在這時,空中忽然響起了一陣極為輕微而奇特的呼哨聲。那人心念一動,劍眉微蹙,已看清那是一隻羽毛漆黑發亮的鴿子,遠遠地飛來,一眨眼亦隱入那座樓閣中。
“秦香樓。。。師父你為何。。。”
低低歎了口氣,那人束了束衣襟,飛身掠了過去。他身形如此之快,便不遜於凜冽的風一般,轉瞬消失。
桂景苑內堂,一雙修長有力的手取下鴿子腿部係著的哨筒,展開筒中紙卷閱過,頓時手心一緊,再打開手掌時,隻餘一捧粉芥。手的主人一襲冰藍色錦緞長袍,麵色肅然,長長的劍眉蹙成川字,一甩手,吩咐座下紫衫女子道:“傳令下去,黑風部加強警戒,令羽部繼續搜集工作,其餘各部暫且不動。另外,準備一下,三日後撤離豐周。”
“是。”
紫衫女子退後一步站起,那隻奇特的黑鴿子迅即地停落她的肩頭,一人一鴿迅速離開。
那施令之人轉過身來,頷首沉吟,遂返回書桌前,提筆疾書,正待擱筆,手腕一抖,一滴豆大的墨珠便在信箋上暈染開來。他沉住手勢,緩緩抬頭道:“你來了。”
“弓牧,當真決計如此?”
“不錯。”他平靜地疊好紙箋,語氣淡淡:“母親尊你如父,小小一棟秦香樓,你不會給不起吧?”
“我的師父當年交給我這棟樓,並未言明其中因果。多年來,一直交由你師姑和師姐打理,若她二人同意,我亦不會阻撓。隻是。。。”
“那便好辦,時下我還用不上,他日便說不得了。”
“弓牧,皇庭之爭,鮮有太平,你母親性子平和良善,必不願你牽涉其中。”
“且不論你今日的立場,我如今所為,不過是討還他虧欠我母親的東西罷了,我已忍了十六年,勿須再忍!白颯,你何嚐不是虧欠了我的母親!當年她為奸人所迫,差點連我亦不能保全的時候,你又在何處?枉為人師,如此棄徒弟安危於不顧,何來訓斥我的資格!”
白颯緘口不語,眸光深遠,細細辨來,卻隱隱藏有沉痛之色。弓牧的話不盡說破真相,卻也不曾妄言。當年的事,若非他一時因故遠遊他鄉,又怎會趕不上出手相救,平白令英兒遭人陷害。自古心狠手辣難為帝皇家,而事關英兒,他實在不能算盡心盡意,確然有愧於她。
弓牧冷笑一聲,不再言語,踱步行至窗前,好整以暇地看起了風景。
豐周冬日苦寒,渾不如米蘭四季溫吞的和暖,桂景苑早已不複月桂盛開的麗景,枯枝敗葉,隨風墜地,這等殘色,倒教人不得歡喜。
正待轉身離開,耳聽得細碎的腳步聲傳來,輕緩而熟悉,他不禁麵色動容,沉聲道:“她也來了。”
話音未落,門廊外有清脆的聲音響起:“阿飛,牧公子可在裏麵?”
“進來。”
他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這次卻帶了些微旁人不可察的波動。
淺藍衣衫的少女提著精致的紅木籃子走了進來,她身量嬌小,膚色白膩,一張瓜子臉上淺笑盈盈,正待說話,瞥見屋裏的白颯,頓時有些慌亂地放下籃子,屈腰行禮道:“弟子白玉拜見師公。”
“起來吧。”白颯回過神來,神情蕭索,似是明白了些什麼:“既然如此,這棟樓的存在與否都難係我身,阿玉,你師父原本和弓牧淵源頗深,陳年舊事我就不提了。弓牧,朝堂凶險,既是要爭,望你得勝!但願你往後能惜取江山,勤政愛民,那才不至辜負了你母親她。。。也算為天下子民謀福祉了。”
“師公,你的頭發,怎麼,怎麼。。。”白玉抬起頭來,這才看清白颯兩鬢雪白,襯著一頭墨色青絲分外惹眼,印象裏的師公鳳姿華表,衣履整潔,更不消說遭遇華發蒙頭,那簡直是不能想象的事情。除非,除非?她心神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師叔她?師公,師叔她怎麼了?”
“她?暫時沒事,”白颯垂下眼簾,斂去眼中情緒,自然地背過身去,“弓牧,你選擇的這條路,勢必艱險,旁人無法參透,唯有冷暖自知。白玉,你如今做的很好,我觀你行事,沉穩靈活,你素來天分甚高,料想該學的你都學會了,長路漫漫,珍重。”
“師公,等等,”白玉立即迎上前去,躊躇道:“師叔她,她一定不會有事的。可是師公,孤零零守了這麼多年,您還不打算明說嗎?況且,況且師叔她現今什麼都忘了。。。師公,你何必如此辛苦,這值得嗎?不如,不如您隨我們一起,去米蘭,那裏四季如春,您會喜歡的。。。喂,師公!”
眼睜睜看那心中如天神一般的人漸行漸遠,背景裏蕭條的殘景仿佛是最完美的注腳。心中一酸,白玉下意識地緊走幾步,想要趕上前去拉住他,手心已被一隻微涼的手掌握緊。轉頭望去,弓牧緩緩搖了搖頭,“此事已了。”
“可是,師公他,他那麼辛苦,那麼可憐。。。”
“不,他一點都不可憐。你要記住,不懂得爭取的人才會期待他人的垂憐,而我,決不需要!”
啊?白玉愣愣地凝視著眼前的男人,他雙眉長如雁翎,琥珀色眼珠目不轉睛地望著她,鼻峰挺直,言辭決斷,仿若可以庇護她於天下。靜靜地閉上眼睛,她聽到腦海裏有聲音在喊:師叔啊師叔,我已經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可是你呢,你過的好不好?
如果白玉能知道白蓮時下的情形,就知道她過的不好,十分不好。
彼時白蓮、天青及淩秋悅一行正打馬而過子午崖。
子午崖並非絕崖峭壁,隻是途中的一處幽僻的深穀,橫亙於兩條官道的交界處,也是唯一的一條出路。此處兩壁懸空合抱一處,入口極窄,僅容一人進出。透過縫隙望去,一眼看不到盡頭,黑黝黝的一片令人不由得心發慌。
白蓮懊惱地歎了口氣:“這什麼破地方,名兒起的這麼好聽,長的也忒醜了些。”
半天沒人響應她的話。
她不禁感到奇怪,望了望一臉高深莫測的淩秋悅,再望了望打出門起就一直不吭聲使勁兒走神的天青,不耐煩地提了韁繩,兩腿一蹬,當先一步從那深穀窄縫間掠了進去。
淩秋悅神色一變,正待出手,身邊青影一閃而過,瞬間也消失在穀中。他長籲一口氣,瞅準不遠處一棵結滿青澀果實的大樹,足下一點,縱身一個來回,待到袍袖沉沉,這才拍馬跟入穀中。
深穀內黑黝黝黯沉一片,若非他是習武之人,眼力較常人高出許多,在這樣的情況下,定然目不視物。便如此,也隻能隱約看見兩個灰影在前方不遠處晃動。他心中一鬆,縱馬疾馳,不料,不出十步,馬身一沉,他暗叫不好,淩空倒翻了個筋鬥,一手拔起馬嚼子,空出一手抓住馬尾,淩空一提,隨著馬身懸空飛馳了一小段路途,胸口真氣激蕩,呼哨一聲,飄然落在馬背上。
與此同時,前方兩團灰影察覺不對,立即調轉馬頭奔了回來,尚未靠近,憑空灑下一片銀光。淩秋悅高呼一聲,“小心!”,瞬時袍袖鼓動,箭一般射了出去,此時他已無暇顧及另外兩人,唯有身形不斷變幻,才能免遭那些銀光的襲擊。白蓮愣愣地僵在原地,她什麼都看不太清晰,隻覺點點銀光耀目,全然忘記閃躲。
銀光來的那麼快,就在她呆滯地欣賞這片銀光猝然近至眼前時,一團陰影蒙住了她的眼睛,再能看見東西時,他們已經出了這段長長的深穀,而她坐在一匹疾速狂奔的馬上,背部緊緊貼著一個溫暖的胸膛,必定是天青無疑了,因為她一偏頭,就認出身側幾乎持平的那匹奔馬上坐的人是淩秋悅。從她的角度望過去,可以看見他那極精致的粉緞長衫已然淩亂,肩膀處撕開了長長的缺口,露出一截裏衣,他的臂膀上暈染了一大團刺目的紅色。她不禁覺得頭有點暈沉沉地,忙閉了閉眼再睜開。身後依稀有呼喊聲和馬蹄聲傳來,她不由地緊緊抓住座下馬兒的鬃毛,腦裏一片空白。
無論多麼溫柔的風,都會讓逆風行走的人感到不適。白蓮覺得再跑下去,眼淚都要流出來了,但是剛剛都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一點頭緒都找不到。忽然她就進了山穀,忽然就眼前一黑,忽然就出來了,忽然就和天青共乘一匹馬,而淩秋悅呢,忽然就受傷了。現在想想,那一大片銀光是怎麼回事?還有身後緊緊追逐他們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