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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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宣為了治清墨的眼睛,帶著他四處求醫,但醫生看後都是搖頭,氣得成宣直罵庸醫差點砸了他們的醫館。為了能讓清墨的雙眸複明,成宣最後決定即日啟程前往古陵,如今,能治好清墨的恐怕也隻有那個人了。
此去古陵路途遙遠,清墨眼睛又不方便,成宣雇了輛馬車。在野外風餐露宿了好幾天,成宣已感頗有些吃不消,一路上開始悶悶的咳嗽。
這日,兩人趕到半路,前無煙火後無半口人家,清墨聞外頭的咳嗽斷斷續續,開口,“我累了,先休息一會兒吧。”外麵的人聽了趕緊把馬車停住,傅清墨掀開門簾,一雙手趕緊來扶他,清墨甩開那雙手然後憑著自己的感覺下了車,冷冷道,“我的眼睛雖然瞎了不代表我就是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
成宣訕訕開口,“我是擔心你。”傅清墨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擔心我?我看你還是擔心一下自己吧。咳嗽咳了那麼多天還沒有好。”對方半天不語。四周的空氣開始變得沉悶。
“成宣。”不由伸手去摸索那人的存在。一隻手抓住了他亂晃的雙臂,手指傳來的冰涼滲透到他的體內,直透心底。
“沒事,隻是一點小感冒,許是天涼了,清墨是在關心我嗎?”耳畔響起成宣淡淡喜悅的聲音,清墨惱怒的甩開成宣的手,卻意外的感覺成宣向後踉蹌了幾步。
很多時候,兩人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相處方式,清墨不冷不淡拒絕成宣的任何幫助,休息的時候不許成宣靠近他。他現在隻想治好自己的眼睛,其他的已無力思考。
此刻,他不會看到不遠處的成宣一手滿是鮮血,剛才不想讓清墨聽見自己的咳嗽,所以刻意隱忍。那短短的幾秒讓成宣如在地獄煎熬,克製著自己不發出任何的聲音,不斷上湧的血氣讓他的嘴裏滿是血腥味,身體已經壞得那麼迅速了嗎,無論如何都要強撐下去,絕不能在這個時候倒下,為了清墨,也為了自己……
兩人輾轉了半個月才到達古陵,踏上昔日的古陵,耳畔隻聽見大街上鬧鬧攘攘的聲音,一昔之間讓清墨忘了自己身處何地。成宣護著他免於被撞,“清墨,到了古陵我就帶你去治眼睛,我一定會把你的眼睛治好的。”
“這裏……就是古陵了?”清墨心裏有些近鄉情卻,臉上終於露出了多日不見的微笑。“恩。”成宣點點頭,帶著他往前走。
“這裏……已經不是古陵了,古陵已經不存在了。”傅清墨的笑容一閃而逝。成宣咳了一聲隨後才對他道,“我們先找個地方落腳明日再啟程吧。”
一路上風塵仆仆,確實該找間客棧休息一下,想到這裏,清墨輕點了一下頭。來到客棧,要了間上房,由小二引著進了房間。清墨一直低頭不語,見小二出去了才說,“我不要和你住在一起。”
成宣聽到他的話也不惱,隻是淡淡拒絕,“不行,你眼睛不好,做什麼事都不方便,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住。”
“你……。”
“你放心,你睡床我在地上打地鋪睡就行了。”成宣淡淡解釋。
傅清墨聽了一愣,隨後隻得默許。一夜無話。
次日,成宣帶了清墨來到了蘭亭,四周是幽靜的林子,兩人在一座低矮的房子外麵站定。成宣上前敲門。“誰?”裏麵傳出一個稚嫩小童的聲音,由遠及近。隨著門“吱啊”一聲打開,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露出一張臉,看清來人嘴裏不由嘀咕一聲,“前幾天剛來了一個現在又來兩個。”
成宣對他施禮,淡淡的笑,“請問你家主人在嗎?”
“我家主人說了,不管是誰一概不見客,你們請回吧。”那小童回答。
“請你代我稟告你家主人一聲,就說蕭已到。”成宣說話不溫不火,倒讓小童生出幾分好感來,不由對他好言相勸,“我告訴你哦,我們家主人這幾天心情不好,所以說你們現在來是沒有用的。”
成宣嘴角勾起幾分笑,“無防,我們今天一定要見到你家主人。”小童這才注意到這位溫潤公子後麵還站了一個白衣公子,神情冷漠,眼睛低垂著不知在思索什麼。
“好吧,你們在這等著,我進去通報一聲。”小童說完便關上了門。
成宣對清墨笑了笑,“清墨,別擔心,他的醫術天下無雙,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
清墨抬眼,眼裏平靜如一泓湖水,眸子淡而幽邃,卻沒有焦距,淡淡開口,“成宣,你走吧,你並沒有欠我什麼。”成宣沒有說話,空氣沉滯半分,“清墨,別氣我,這一路上你對我冷淡我也隨你了。可是,不能不讓我照顧你。這一路上,我聽你的話,離你遠遠的不打擾你,可是我的心不聽我的話,它已經不是我的了,它就是想你、想靠近你……。”成宣努力克製著自己的情緒。
傅清墨一呆,體內洶湧的震驚如潮翻滾不已,他抖著嘴唇,勉強扯出一個自嘲的笑容,“成宣,你這句話對多少人說過,是亂弦口中你的舊情人還是苗疆來的苗驍,你以為我該感動得向你投懷送抱還是什麼,傅清墨現在什麼都沒有你還企圖從我身上得到什麼,還是我根本就是你舊情人的替身!”
“我承認當初是特意去接近你,可是,你從來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傅清墨是獨一無二的,天底下隻有一個傅清墨,也隻有一個蕭靳塵。靳塵對我來說是一個很重要的人,而你則是……。”傅清墨不等成宣說完就快速打斷他的話,“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這時小童打開門,“兩位請進吧,我們主人有請。”大廳上,一個錦衣男子端坐在主席上,一看清進來的兩個人,神色大變,赫然拍案而起,“送客!”
成宣上前一步,忙開口道,“憶塵,我今日來實是有事相求。”
憶塵冷哼一聲,“我哥的玉蕭拿來。”成宣略有些尷尬,“憶塵,其實今日來是想你看看清墨的眼睛。”憶塵一甩袖袍,眼睛微眯,“這麼說你剛才是想騙我見你才這麼說的了!”
“憶塵,清墨他雙目失明,我知道你醫術高超……。”成宣未說完便被憶塵冷冷打斷,“我一生最痛恨的就是姓傅的,更不會醫姓傅的,也更不會醫他,你死了這條心吧。”憶塵冷冷道。
“我知道你一直都覺得我對不起你哥,可是你別忘了,當年你哥死前的重托,難道你想讓你哥死不瞑目嗎?”成宣直視著憶塵道。這一句話似乎觸到憶塵的痛處,凝視成宣的雙眸不見半分流轉,半響,他才吐出一句莫明其妙的話,“你該擔心的是你自己吧。”
旁邊的傅清墨聽聞則有些疑惑,成宣心頭一顫,勉強一笑,“憶塵,我想求你治好他。”憶塵不語,半晌道,“這樣值得嗎?”
“終其一生,成宣都不會後悔。”隻是淡淡地說道,沒有半點猶豫。
“樺安,你先帶姓傅的下去客房歇息。”
待房內隻剩下兩人,憶塵冷冷道,“你不想活命了嗎?”
成宣輕抿了下嘴唇,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你不懂,等你碰見了你真心喜歡的人時,你就明白了。”
“我是不懂,但我卻知道,那個所謂你的情人把你逼近了死亡,他們姓傅的根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他都把你害成這樣了!為什麼你還要這麼關心他?”憶塵聲音微微顫抖。
成宣微笑著搖搖頭,“清墨,對我來說是最特別的存在,如果失去他成宣就不完整了。”
“那我哥呢,在你心裏我哥又是什麼?”
“靳塵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沒有他成宣就活不到今天,但是成宣喜歡的永遠都是傅清墨。”成宣一字一頓的說。
“哥,這就是你用生命換來的人說的話啊,你聽到了嗎?他不愛你……你當初為什麼還要那麼傻?”憶塵像瘋子一樣哭哭笑笑的道,一下子紅了眼眶,“成宣,我永遠不會原諒你。”
成宣身體微微一顫,“那清墨……。”
“姓傅的我會救,那是因為我曾經答應過我哥。相反,你如果想要救傅清墨就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
月殘如弓,樹影搖曳著發出輕微的聲響。成宣從清墨屋中出來剛走幾步忽地捂住胸口,口中溢出鮮血,一旁經過的樺安見了忙上前攙扶,焦急的道,“公子,你吐血了,我帶你去找主人。”
“咳……不礙事……”成宣說著,似乎又咳出血來,氣喘得更加厲害。
“不行,你都咳得那麼厲害了,一定要找主人看一下。”樺安第一次看見人咳那麼多的血有些慌亂。
“不用擔心……這病……在身上這麼多年了,若真是嚴重……我早就不在這世間了……”成宣強忍著,溫和的說,“隻是晚上犯病痛苦一些,白天就會好的……咳咳……”樺安無奈,隻能扶他到涼亭裏為他捶背順氣。
“謝謝……。”待氣順了成宣才溫婉地向小童道謝。
“不用謝,隻是你這病……真的不用主人看看嗎?”樺安擔憂的說。
成宣搖了搖頭,又悶咳了兩聲,“我沒事,多謝小兄弟關心。”…………
次日,憶塵為清墨診了一下,問清了情況,忽地問了一句,“你們怎麼會掉下山崖?”成宣在旁邊道,“我們遇上了黑店。”
“憑你們的身手也會被抓?!”憶塵譏誚的反問,一時全場靜默。
“傅清墨掉下山崖時眼睛雖被碎片傷,不過並沒有傷到眼膜,隻要取出裏麵的碎片即可。”憶塵冷冷的道。
“那……意思是說,清墨的眼睛有救了!”成宣不敢置信的問。
“恩,不過要治他眼睛的藥剛好用完,恐怕要到鎮上去買些回來。”憶塵接著說。
“我去!”成宣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憶塵瞅了瞅他沒有說話,清墨在一旁也淡淡的道,“我也去。”
“讓樺安陪你們一起去,我把要用的藥引寫在紙上,你們按照上麵的方子抓就行了。”憶塵說完便吩咐樺安隨他們一起出去一路上,樺安顯得特別雀躍,而清墨和成宣這邊則顯得沉悶了,兩人一前一後臉上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沒想到,剛開工,就遇到肥羊了?”一個尖銳的聲音將兩人從遙遠的思緒中喚醒。成宣警惕地看著忽然出現的三個男人,一個手執大刀,滿臉橫肉,個子不高,眼底有一股沉沉殺氣;另一個男子身材狩瘦高,皮膚黝黑,他左手提著一把斧子,第三個男人臉上一個十字刀疤,手中的一把大刀舞得生風,樺安嚇得立馬躲到成宣的後麵。
“你們是誰?”成宣問道,一手抓緊懷中的朱扇。
“我們嗎?”那臉上十字刀疤的大漢一臉猥褻,他大笑三聲,然後把刀威風一揮,“我們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黑風三煞’,把你們身上值錢的東西都交給我們,我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說得那麼大義凜然,原來竟是三個強匪!
“我們身上沒錢,三位大哥可否行個方便,放了我們,我們定當感激不盡。”成宣抱拳道。
“哈哈……,”三個大漢對視一眼,那皮膚黝黑的大漢上前怒道,“你以為我們會相信你們的鬼話嗎,要是每次打劫都像你們這樣說我們信的話我們早就去吃西北風了。”
“看你們穿著得體,舉止優雅,怎麼看也是個有錢的主。少說廢話,把錢拿來,小爺饒你們一死。”另一個個子不高的人也接著道。
成宣暗暗對樺安低聲說,“樺安,待會我一動手的時候,你就帶著清墨逃走知道嗎?”
“我不走!”清墨冷冷地說。
“這個時候別強勁,我一個人對付得了他們三個人,但是如果你們兩個在旁邊我怕他們會抓住你們威脅……。”成宣有點焦急的說。
“我……。”清墨也理不清突來的不安情緒,成宣安慰道,“別擔心,我武功那麼好,到時解決掉他們我會去找你們的。”清墨這才不甘地點了點頭。
成宣這才放下心來,朝那三個人走去,拿出一個錢袋,扔給他們,三個強盜一看見袋子裏麵的金子眼睛都瞪大了,成宣這才詢問道,“那我們可以走了吧。”沒有想到那個臉上滿臉橫肉的大漢聽了卻是一臉猥褻的笑,“你以為……我們會讓你們有命去官府那告發我們嗎?”
“你們想出爾反爾?”成宣冷靜的說。“是又怎麼樣?兄弟們,給我上!”說完三人便衝了上去,成宣一見便踢腳揚起一地沙子向三個劫匪襲去,同時對一旁的樺安他們說,“快走!”樺安趕緊拉著清墨跑離這裏,那三個歹徒一見有人想跑便想追,卻被一把朱扇擋住。下一秒,一股鑽心的痛便襲心入肺,隻一停頓,另兩個歹徒便找準機會一踢成宣小腹,成宣被這一下激得吐出血來,手中的朱扇也跌落在地上。
樺安使盡全身的力氣拚命跑,他拉著清墨一刻不停的跑,身後的風聲呼呼的響起,“啊……”一聲慘叫忽然回蕩在寧靜的竹林裏。剛跑到一半的傅清墨猛然一震,“成宣!”他猛然甩掉樺安的手,瘋了似的往回跑。
他的眼睛看不見,每一步都是舉步維艱,受了不少的小傷,但是他全然不顧,隻是不顧一切的往回跑,耳邊回響起那人的話,他讓他放心,他說那些人傷不到他,可是,他竟然眼睜睜的騙了他……樺安趕回去抓住清墨,話裏有濃濃的哭腔,“傅公子,你要去哪裏?”
“找他,找他……”清墨慌得話都說不清了,他的手顫抖的抓著樺安的衣襟,“帶我去找他!”跑到當初的林子,林子濃重的血腥味讓清墨心口一窒。他看不見發生了什麼事,他隻是狂亂的跪下去雙手摸索著地上的人,心裏的悲傷逆流成河,他的眼底有溫熱的液體滑過。
“他在哪裏,他在哪裏……”他的聲音沙啞得像受傷且失控的野獸,異常錐心的心痛讓他呼吸不過來,樺安阻住他的舉動,“傅公子,成公子不……。”
樺安忽然說不下去了,因為他清楚的聽見一個輕微的聲音。“清墨,我在這裏!咳咳……”清墨像瘋了似的向那裏奔去,摔倒了,便一步一步的爬到那裏,等手尖觸到真實的觸感,他怕是夢境似的不敢大聲打碎是小心翼翼的問,“你怎麼了?你說話啊!”地上的成宣身上都是血,已經都是血,虛弱得連呼吸的力氣都沒有了……
“你為什麼騙我?你為什麼騙我?!”清墨悲痛的嘶吼。成宣緩緩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看見了安然無恙的清墨,不禁露出淺淺的微笑。
樺安看見成宣躺在地上已經奄奄一息,胸口的那道傷處正泊泊地流著血,血把他的衣服都染紅了,也染紅了樺安的雙眼……“對不起,我不應該……騙你……你能原諒我嗎?”成宣斷斷續續的道。
“不原諒,死也不原諒!你明明說過你不會有事。為什麼騙我?為什麼?”成宣看著清墨,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竟然抱著自己……在哭嗎?
“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了我一次又一次?”清墨眼眶含淚的哭喊。“如果……我說……一切都是因為我喜歡你,你會不會相信?”
“我不信,不信,我永遠都不會相信你!”
成宣咳出一口血,眼神裏還藏著笑意。這樣又哭又鬧的傅清墨,真好!這樣自己也可以冥目了……反正自己已經別無所求了,能死在心愛的人身邊,也是一種幸福!眼斂慢慢合上,意識開始模糊……
“成宣,成宣……”清墨拚命地叫喊著,知道自己也失去了意識。
“你終於醒了……。”一個少年趕緊扶住他,嘮嘮叨叨的說個不停。清墨這才想起昨天遇到強匪的事情,成宣受了傷……
“你躺了一天一夜了。”樺安道,“想吃些什麼,我去給你做。”
“成宣呢?”清墨著急的問。樺安剛想回答,一個清冷的聲音卻阻住了他,“樺安,你先出去。”樺安連忙應是,房間一下子變得沉默,清墨先問道,“成宣呢?”
“我隻問你一個問題,天下和成宣?你選誰?你是想著複國還是負成宣?”以前好像也有人問了他這個問題,天下和他?到底選誰?憶塵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隨後才冷冷道,“想好了給我答案。”說完轉身離去。
傅清墨躺在床上,過往的種種浮現在腦海裏……
曾經自己的生命隻為皇權活著,努力當好太子,努力學會偽裝,努力讓別人去敬畏自己,成宣,你到底是改變了傅清墨,一個被削弱了野心的王者,一個心裏有了牽掛的傅清墨,複國何望?
淚水溢出,隻是猜不透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