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帆回來的時候是上午，易晴蹲在台階上逗小白，一夜雨停，天被洗得幹幹淨淨，潮濕的風混了泥土和草地的味道吹過來，滿是清爽意境。
    易晴笑得很暖，露出的齒形整齊潔白，額前過長的散發被黑色發卡簡單攏上別住，光潔額頭袒露出來顯得一張曼長臉更精致，顧安帆不大喜歡看他笑，易晴眉尾有些淡，笑起來的時候感覺太女氣。
    “安帆哥，你回來啦。”易晴抬起頭來衝著一臉淩厲氣色的顧安帆笑。
    “秋洛起來了麼？”抬手腕看了下表，“九點了。”
    “恩啊，陳阿姨說在吃早餐。”易晴抱著小白輕聲回答。
    “你準備出去？”不動聲色看到了他脖子上暗紅色的痕跡。
    “溜狗哇。”站了起來，穿米白色的帽衫，略微卷起的袖子露出的手腕有著男孩子的那種瘦削骨節，人和衣服都很幹淨簡練樣子。
    “你長高了些。”顧安帆唇角有些帶笑。
    “真的？”易晴很高興，更大朵的笑容，眼睛也彎彎的，眉尾依舊淺淡，顧安帆看著卻忽然有炫目的感覺，白色風格的人，是簡單極致卻最大氣的。
    “恩，你出去玩吧，我進屋補眠。”顧安帆某些時候會想，易晴也許不需要他心裏所想的那種淩厲和氣魄，人在一定年紀就有著特有的氣息，太多的期許隻是另外一個人。但轉瞬即逝的這種想法過去後，顧安帆捫心自問，為什麼會對他有期望？期望他變成自己心裏所想的那種人？
    “安帆哥再見。”易晴招呼著腳邊的小白。
    “你沒有話要對我說了麼？”顧安帆站著沒動，很自然的神色看著眼前眉目清澈的男孩子，脖頸間的痕跡忽然顯得無比刺眼。
    “沒有啊。”易晴不解望著顧安帆有些冷意的眼。
    “……那再見。”顧安帆側身拾階而上，沒有再多說什麼。
    白駒過隙，心裏卻仿佛有一根極細的針紮過去……
    不是太痛，卻也讓人難受……
    然後那種奇怪的感覺被他緊繃的臉皮掩埋殆盡。
    連根拔起著所有情感，顧安帆從不願意解釋什麼，隻是這天底下，沒有可信之人。
    走到二樓臥房門口進去，質地精良的門開門和關門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但穿著棉質睡衣的人一下子就知曉似得回過頭來。
    “回來啦。”秋洛舉著叉子另手撐著臉頰，細軟的手指敲在臉上，皮膚細膩到毛細孔都不見，他比顧安帆小四歲，比易晴大三歲，但總說永遠活在十七多好。
    “又在床上吃飯。”把盤子端下來放在地上，再沒收了叉子。
    “床上舒服啊。”已經吃得七七八八了，秋洛仰躺在床上舒服得眯了下眼。
    雨後的天氣還不錯，窗簾拉開白色床榻被光線撒了半床，秋洛同樣雪白的睡衣撩起的時候，側腰上狹長的刀疤霸道冗雜在皮膚上很明顯。
    顧安帆單膝撐在床沿再俯身下去，修長的手指觸到那條傷疤，“我不在的時候你幹什麼了？”很溫柔的笑，顧安帆笑起來很好看。
    “你心情不好？”秋洛眨眨眼看著顧安帆的笑。
    “沒有。”
    “有。”秋洛伴他真的太久了。
    “……”
    糖和槐的區別有些人分不出來，糖是甜的，槐葉苦寒無毒，吃在嘴裏，都以為是幸福的，但宛若美杜莎看到鏡子裏的自己便石化了般，有一種情緒避無可避，秋洛了解顧安帆應該勝過顧安帆了解自己，他曾經說其實我們都是沒吃過糖的孩子……沒吃過糖的，所以把槐認為是糖……
    “我不管你的事。”秋洛左邊有一個酒窩，笑起來年齡顯得很小，他和易晴應該屬於同一類型，看起來幹淨，笑起來清澈，可是秋洛比易晴複雜太多。
    “是麼？”顧安帆的臉，說不上是什麼表情，兩人離得很近，聞得到彼此身上氣息，幾乎完全一樣，早便說了他們在認識太久也在一起太久。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欠我的，”笑了下，秋洛知他不愛自己，“但你已經還了這麼多年，如果你有喜歡的人了，我應該走了。”
    感覺得到他掌心的溫度，順著單薄的肋骨爬上來，再回去反複摩挲著那條狹長的疤痕，秋洛有些時候覺得固步自封也不過如此，他會幻想這個男人是有點愛自己的……
    為他做了那麼多，幾乎連命都可以不要了，那他也對自己很好，是不是就是愛？
    是真是假人生分太清楚也就索然無味，自欺欺人醒來的時候想，這個世界如果隻有愛和不愛兩種選擇該多好……
    “你憑什麼說我有喜歡的人？”顧安帆隔了很久才開口說話，聲音依舊好聽語氣也不重，但有著淡淡的不悅。
    “我無法預知你對誰會傾心，但這輩子你是不會愛我的。”秋洛伸手把顧安帆放在自己腰側的手抓出來，再撐了胳膊要把壓在自己身上的人架開，但顧安帆沒動，隻是眼神冷下來的一瞬秋洛也沒動了，“太近了，你起身。”
    “你變了。”顧安帆還是沒動，如墨的黑眸裏有一點點落魄。所有人都覺得秋洛是顧安帆心上第一人，未曾解釋過他們實質並非戀人的關係，但確實，秋洛是他難得在乎的幾個人中的一個。
    “我隻是倦了……厭倦等待。”秋洛忽然有點傷感，女人經不起溫柔，男人也是，男人以為溫柔鄉是英雄塚，所以這是悲哀之處。
    秋洛想了想，隻說了厭倦等待四個字歸結所有。
    “我會一直陪你。”很久以前，久到母親剛剛去世的時候，顧安帆一個人站在四合院的天井旁，秋洛跑過來抱著他也是說的這麼一句話。
    一諾今生，誰會陪誰一直？可是我甘願給你這樣的承諾。
    “如果讓我選擇，我情願你愛我一天，也不要你十年隻把我當親人。”有點想哭，但覺得哭鼻子是小孩子做的事，秋洛這種時候心裏滿滿的是恨，因為如果不是顧安帆，不會變成現在這種樣子。
    “秋洛。”顧安帆輕輕叫了他一聲。
    再抬眼看他，秋洛眼睛有些濕，“你起來，不要碰我。”顧安帆某天晚上把脫光了鑽進來的人摔到床下的時候起，秋洛就發誓再也不要做小醜，你要把身體給他他不要你有什麼辦法，還要作踐自己到什麼程度？
    不愛就是不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