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失去了木炭生意，葉安和的計劃被打亂，他陰鬱了多日，直到大年三十。
    葉家雖簡陋，但打掃的處處幹淨，廚房裏的食物被填滿，滿缸的米麵，油鹽醬醋糖一樣不差，充實的糧食儲備就是全家人的底氣。
    農家人辛勞了一整年，終於在寒冷的冬季好生歇息，等待明年春天雪化冰融。
    屋裏葉茂才和王雪蓮正在包嬌耳，常年不怎麼見油星兒，這次肉放的足足的，油也舍得多放了兩勺，好一大盆白菜肉餡散發著香氣，一隻隻白靈靈的嬌耳整齊碼在竹製篦子上。
    葉秋年趴在葉飛荷背上，葉飛荷背著他快速轉圈圈，惹得葉秋年一陣陣歡快的尖叫。
    氣氛溫馨，葉安和想幫忙，但想想自己拿手的亂燉，還是算了，大過年的，不給葉家添麻煩。
    除夕的年夜飯除了嬌耳王雪蓮還準備了幾道寓意十足的菜。
    紅燒魚段代表年年有餘，溜丸子代表團團圓圓，好不容易養到除夕的兩隻雞也上了餐桌，一隻切塊燉了蘑菇，代表大吉大利，一隻整隻不切，寓意新的一年，整年大吉。賣了木炭，葉安和在鎮上買了兩隻肘子，半條豬後腿，肘子做成了冰糖肘子，豬後腿燉完了整切，裝盤大氣，香氣迷人，寓意家境豐足。
    年夜飯沒有出現鹹菜這點令葉安和極為滿意。
    在燉雞時，他把人參切成片偷摸扔了進去，這段時間裏，葉安和一直偷偷摸摸地給菜裏加料，要麼熬煮成參水讓葉茂才夫婦喝，這件事他做的隱秘，葉家沒人知曉。
    新年新氣象，王雪蓮為家裏每個人都準備了新衣。
    葉安和生日大，大年初三的生日，靠年太近，每年生日都是跟年一同過的。
    過了初三，葉安和就十五歲了。在這裏，十五歲是束發的年紀，從年初三日起，葉安和的發型由總角變成一束。
    葉茂才提前他為準備了飄帶。
    實際上，束發時可以用簪子或者發冠固定，但葉家村沒有那麼多講究，或者說窮人家講究不多，也沒實力講究，對窮人家的孩子而言，能束發的飄帶已經是很好的束發禮物了。
    又長大一歲，葉安和在新年伊始，默默在心底裏發願，他要讓葉家所有人，都過上更好的生活。
    喬家。
    喬嬸在屋裏徘徊半天，喬大忠瞥了她半晌，瞧著她終於往柴房去，也放下心來。
    他自己的媳婦兒他最清楚，心軟得一塌糊塗，楚家的那兩個孩子活的不容易，過年了，一起吃頓飯，也算給新年一個新希望。
    “爹，娘幹嘛呢，魂不守舍的。”喬嬸的兒子喬振帶著自己的媳婦兒嚴氏回了喬家，嚴氏正幫忙打下手。
    喬嬸接濟楚寒兄弟倆的事，夫妻二人誰也不曾告訴，喬大忠隨口敷衍過去，“沒事。”
    父子倆說句話的功夫，喬嬸便回來了，喬大忠瞧著她身後沒人，愣了下，“人呢？”
    “不知道。”喬嬸重新挽起袖子，臉色不太好看，她在氣楚寒如此不懂事。這麼冷的天，若是楚寒一人她還不至於如此擔憂，可楚燁還小，帶著楚燁，他們能躲到哪兒去？
    山腳下的茅草窩棚裏，被喬嬸夫妻倆惦念的楚寒小心翼翼的在門口生了堆火，因為怕點著茅草屋，他用石頭在草堆旁壘了一個石台，一方麵隔絕火與茅草屋接觸的可能，另一方麵石台充當了灶台，兄弟倆正在上麵煮東西吃。
    一年到頭髒兮兮的兄弟二人今日終於不再髒汙，洗幹淨的手和臉露出原來的麵貌，身上穿著的也是剛買回來的新衣裳。
    楚寒生的很好，洗淨髒汙後，看起來也是眉清目秀，翩翩俊朗少年。楚燁的五官與他相似，但兩兄弟都太瘦了，皮包骨頭，長期營養不良導致他們比同齡人身量矮小，眼睛突大。
    “哥，今年真好，咱們不僅有東西吃，還有新衣裳和新被子。”
    楚燁蹲在一旁烤火，身上披著一條嶄新的被子，那是楚寒用賣木炭的錢買的。豔紅的火光映在他臉上，影影綽綽，他黑亮的眸子裏滿是火苗跳躍的影子。
    一口旁人不要的破鍋被楚寒洗刷幹淨，其他人家團圓享受天倫之樂時，兄弟倆的鍋裏燉著葉安和的私產，兔子被剝了皮切成了大小不一的肉塊混著從旁人家菜窖裏偷來的蘿卜，石台底下的火旁烤著土矛根，窩棚裏還堆著一個裝東西的口袋。
    “嗯，哥說了以後不會讓你餓肚子。”楚寒用扒了皮的木棍攪動鍋裏的肉塊，肉香四散開來。
    楚燁深吸一口氣，“好香啊……”
    鍋裏的水逐漸冒泡，咕嘟咕嘟的沸騰開來，楚寒遞給楚燁一雙同樣扒了皮的木棍，“吃飯！”
    兄弟倆守著石台就著鍋開始吃飯，石台下的火被壓小，炭火保持溫熱烘烤著土矛根。吃地肚皮滾圓的楚燁用木棍扒拉出一塊土矛根，一邊被燙的不斷“嘶，嘶”，一邊仔細的去了皮，遞給楚寒，“哥，你吃！”
    楚寒呆滯片刻，他猛地扯開嘴角，伸手揉弄楚燁的頭頂，大咧咧的行動掩飾自己眼角的閃光，“混小子，長大了啊，也知道孝順你哥了！”
    楚燁被他的笑容感染，也跟著哈哈笑起來，吃過東西，楚寒拖著從喬家拿出來的被子把自己和楚燁包起來，兄弟倆守在一起烤火。填飽肚子，又守著暖洋洋的火光，兄弟倆都有些困，今夜無風，靜謐的山腳下隻聽得見柴火燃燒偶爾發出的“噼啪”聲。
    晉康八年的除夕夜，兄弟裏靠著葉安和積攢的地窖物資度過了一個相對往常都要富碩的年頭，窩棚裏的那袋子食物和零散的幾十個銅板，支撐著楚寒兄弟二人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作者閑話：

    葉安和咬牙：拿我的物資過年，我真謝謝你了！
    楚寒訕笑：將來都是一家人，何必分什麼你我。
    葉安和：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