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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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洛鳴飛跪在祠堂裏已經一夜,若不是臘祭,也許他娘親能連著讓他跪上三天三夜,這不,臘祭一回來就又被拉來了。
凝蕊看著倔強的跪在那裏的孩子,是的孩子,她看著長大的,親手撫育過的孩子,接連兩個夜晚,也不見他說過服軟的話。“少爺,老夫人請您去她屋裏說話。”體貼的撐扶住她的小少爺,凝蕊假裝沒有看到他腿腳不穩的打滑。一路扶著他來到夫人的房前,見他也恢複的差不多了,打開了門,隻用眼神示意他別再頂撞。
洛鳴飛不以為意的笑笑,安撫這個從小就疼愛自己的女人,看著她忐忑不安的關上房門。“娘親,孩兒來了。”
洛老夫人久久不語,她不是不疼愛自己的兒子,她為他做了那麼多,他怎麼就是不明白呢。她丈夫早亡,自己一個人帶大兒子,自然不比其他人家的母子,都說母慈子孝,可她不但要當慈母,還要做嚴父。心裏縱有萬般柔情也不能輕易告訴兒子,“飛兒,你知不知錯。”
“我沒錯,又怎麼知錯。”洛鳴飛笑得沒心沒肺,“不過娘親說我錯了,那便錯了罷。”
“是了,你不知道。”洛夫人幽幽說道:“為何要給你取名鳴飛,鳴飛鳴飛,一鳴驚人,一飛衝天。飛兒,娘知道你有雄心壯誌,這也是為娘與你父親所願。但你要知道,鷙鳥將擊,卑飛斂翼。付、青、璃,人是好人,計也是好計。”說道此處,便嗬斥起來,“繡房之中,美人相伴,博弈共飲,真真的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裏之外啊,好興致,好風雅!連我都瞞不過,你還想瞞天下人?付青璃是小家出身,他想不到其中利害,我不怪他。飛兒,為娘苦苦教導你二十年,你怎的如此不爭氣。”
聽到一半,洛鳴飛已經麵色慘淡,待到聽完,一拜到底,“孩兒知錯了,請娘親教訓。”
洛夫人收了怒氣,柔聲說道:“也不怪你,你一直是閑散人,別人又一味捧你,又怎麼能指望你小心謹慎。這是第一層,我那日說的話也不全是騙人,這世上從沒有富貴過五十年的外戚,任他權勢熏天,新皇繼位,沒過幾年再大的世家也給鏟滅了,朝臣……也是一樣。付氏姐弟本就深得皇上信任,君寵溢嬌態,君憐無是非,後宮那點心思皇上怎會不知,不想過問而已,趁如今得寵先跟陛下說了,也免得日後授人以柄,埋下禍根。”
“娘的意思是!”洛鳴飛大喜過望,又一下子跳起來,“孩兒多謝娘親。”
洛夫人也笑了,忍不住寵膩的摸他頭發,“我說了,人是好人,計也是好計。此事大有可為,隻是你千萬別學趙括。”
侯滿見天祚帝臉色已褪去青氣,小心伺候著他喝下小半碗米粥,便問:“陛下,付太醫在花廳歇息著,可要傳他來看看?”抬頭看見天祚帝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再也不敢站起來了。
“侯滿,”天祚帝低沉的喚到,尾音拖得有些長,“你對付太倒是上心。”
侯滿跪在地下不住磕頭,“奴才不敢。隻是、隻是德妃娘娘對奴才有恩,付太醫、付太醫也是好人。不是,奴才的意思是他們,奴才……,奴才再也不敢了!”
天祚帝看著侯滿一邊磕頭一邊解釋,顛三倒四的,最後隻是求饒,連句整話也說不出來。“德妃說的不錯,果然是個笨的不能再笨的。”讓旁邊小太監扶了侯滿起來,“還不去叫青璃過來。”
侯滿連滾帶爬的奔到花廳,倒把付青璃嚇了一跳。付青璃見他臉色驚惶、滿頭大汗,額頭不知為什麼腫了一大塊,還磕破了皮,帽子也歪在一邊,又聽傳他去看看,以為是天祚帝那裏出了事,連忙收拾了東西趕去正殿。到了正殿一看,天祚帝好好的坐在床上,臉色雖然還是較常人蒼白,也比早上好得多了,他心裏疑惑,轉頭就去看侯滿,侯滿心驚膽戰,連忙退下,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天祚帝的心情似乎很好,見他來了便笑著喚他過去,另一邊春櫻承上一疊衣物,又帶著滿屋子人走了個幹幹淨淨。“青璃,陪朕去外麵走走。”說罷就批上春櫻送來的衣服,原來是一件狐皮大襖。
付青璃眉頭微蹙,“陛下身體才剛好些,還是不宜外出為好。”
天祚帝把眼一瞪,“你囉嗦什麼,跟著就好。”
付青璃拱手拜倒,“臣是太醫,隻以陛下龍體為重。”一句話脫口而出,付青璃心裏卻是鬆了一口氣,前麵在花廳裏想了半天,惶然無計,事到臨頭,還是各按本分做自己的禦醫罷。
天祚帝卻笑了,笑得暢快淋漓,“果然是付青璃,”爽朗的笑聲中又帶著一絲無奈,一絲淒涼,“也隻有你敢這麼跟朕說話。跟上,朕有話問你。”兩人出了明熙殿正門,天祚帝命宮女、侍從遠遠綴在後麵,說是要去禦花園賞雪。
禦花園是名副其實的花園,為保宮中安全,高過兩丈的樹都要移走,防止有人藏身,栽種的大多是些低矮灌木和花卉,至多不過些花石榴,羅漢鬆之類的小樹。皇宮內院,吃穿用度俱是最好的,自然不會讓裏麵的人凍著,所以積雪也就不厚,加之過往的侍衛、仆婢不斷踐踏,付青璃還真沒看出來這雪有哪點可賞之處。
但是天祚帝確實是在賞景的,手足相殘,各逞智勇都不過是為了這一方天地,那一席寶座。“富有四海,食不過三餐;坐擁天下,寢不過一丈;廣廈千萬,起居不過一室;築陵萬頃,棺槨不過四重。青璃啊,你說朕為什麼還要奪這天下。”
“時也,命也。”付青璃收斂心神,低聲回答。
“時也,……命也……。你說的對。”天祚帝掐下一朵梅花,一片片扯著花瓣,“生於皇家,命該如此。”
付青璃看著那雙帶著微顫的手不禁覺得有些憐憫這位君主,那是一雙在戰場上拿過劍的手。他得了皇位,這皇位又何嚐不是拘住了他。
“青璃,兩位太醫監都去給德妃請過脈了,都說是男胎,你大概也心裏有數,可是?”天祚帝笑吟吟的問,很是開心。
“是,確是男胎。”
“你和德妃到底是姐弟,她壓著不敢報,你也謹慎。”這一句又似是責怪了。
“死生大事,不敢有誤。”付青璃念如電轉,德妃和洛夫人的話輪流在腦中滑過,“孩子沒落地,總是做不得準的。更何況……”
天祚帝臉上變了顏色:“更何況什麼!”
“德妃娘娘,四年連得三胎,加之上次生產傷了根本,這次恐怕不大好。”都說了,說了也好,在心裏悶得發慌。
半晌無語,天祚帝似是久久才回過神來,問了一句,“很厲害麼?”付青璃不答,也沒有下文了。
“是朕犯傻了。”天祚帝幽幽歎道,“你上次說朕仔細調養,花甲之年無虞。朕信你,可是朕老了,若德妃五月生下皇子,到朕花甲,也不過剛剛弱冠。後宮燁貴人,華貴人也堪堪有孕,自古國賴長君,朕不放心呢。青璃,若是男孩,你明年就辭了這太醫,朕的話一字不差去告訴你姐姐,她的心思朕知道,朕不負她。”
“是。”付青璃跪在一地泥濘的雪水裏,下拜、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