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當時隻道是尋常  第四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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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寧安公主正了臉色,把一個官窯的青瓷茶盞隻是拿在手裏把玩,見旁邊自她奶娘韓嬤嬤以下都是些老人,也就不在顧及。“母後,寧安是公主,這些話原不該寧安來說。可是……,可是寧安就要出嫁,現在不說,以後就說不了了。現在,寧安什麼都不怕了,不怕了。”寧安公主哽咽著,拉過太後的手,“母後疼我我知道,我也心疼母後。寧安知道皇帝陛下性子不好,也知道母後不喜他手段狠辣,可是母後再不喜歡,皇帝終究是皇帝。退一萬步講,太子哥哥到底不是陛下害死的,皇帝對您雖不親近,總也算恭順,畢竟不是嫡親母子,又沒有教養之恩,母子親情本就強求不來,這也在情理之中。陛下和母後,無恩,也無怨,他不過惱你那些年總幫著六哥罷了,如今六哥已死,寧安也要出嫁,恩怨也該了了。”
    太後臉色一凝,不料想寧安會說出這番話來,這女孩好像昨天還賴在她撒嬌打滾,嬌俏可愛,一忽兒就長大了,心想她說的話正是自己輾轉反側苦苦思索過的,也就靜靜往下聽,寧安又道:“我知道母後也不喜德貴妃,倒不是她德行有失,惹惱了太後,隻為皇帝喜歡她,太後便也連帶著討厭她了。太後,後宮女子最是可憐,也最可恨,寧安在這慈寧宮裏一住十七年,後宮嬪妃奉迎拍馬、煽風點火、挑撥離間、甚而借刀殺人的伎倆寧安看過的數都數不清。當年寧安是父皇母後的掌上明珠,後宮多少人來我這裏獻媚,什麼珍寶奇物、綾羅綢緞流水一樣送來,還不是有求於我。如今寧安遭了難,門庭冷落不算,來的人口裏說的是安慰話,哪一句不是故意戳我的心窩,要給我難堪。母後,後宮的妃子哪個不是皇帝的枕邊人,又有哪個不想生下皇子母憑子貴,難道母後要恨遍全後宮的女人麼。您老人家春秋已高,寧安不能侍奉左右,隻能替母後留心宮裏有誰能托付一二。現在難得有個實心人,不說幫扶提點,隻這不落井下石就是難得的了,母後,我們難道還能求後宮有人能幫著母後對付皇帝?隻求能有人說說母後的好話,讓皇帝還能記得母子名分,各盡禮數便是十二萬分的慶幸了。如今德妃受寵,太醫又說她這次定能得男,若她能尊您護您,我們便幫扶她一把,又何嚐不是一樁美事。付家是小戶,鑽營了四年也不見有一個得用的人,皇帝雖然到了不惑之年,也還算是春秋鼎盛,雖然膝下無子,後宮這幾年卻沒斷過有公主出生,他日若再有皇子出世第一個便要拿她開刀,母後若能得德妃感恩,則後半生有靠,德妃若能得太後的支持便是雪中送炭,兩全其美,隻求母後定奪。”
    太後也不說話,隻定定看著寧安公主,伸手撫摸她臉頰,“安兒啊,母後隻當你還是個孩子,卻原來是母後錯了,五月大婚,你此去一路凶險,身在異邦隻有自己保重。女人出嫁從夫,夫死從子,若有一天韃靼要和我朝開戰,你便隻記住這一條。隻要你一天是韃靼王後,你的孩子就是未來可汗,成敗自有定數,不可急於一時。”
    付青璃一到慈寧宮便看到太後與寧安公主相對而坐,兩人都是形容憔悴,似乎都狠狠哭過一場,眼下還有一圈青黑,恐怕從昨天起就沒睡過了,想到昨日宴請韃靼王爺穆勒,由此生出很多事來,首當其衝就是寧安公主遠嫁在即,也不說破,當下行過禮便上前問診。寧安公主都一一答了,說是胸口憋悶,夜不成眠。付青璃心道,又是一個不能開藥的病症,寧安公主脈象平穩,不似有病,想也知道是為了和親一事,心思鬱結,落落寡歡。開了副寧心安神的方子讓宮女抓來吃,又見她一臉落寞,心中到底不忍,便有心思引她一笑。便道:“公主的病不礙事,抓了藥好好睡一覺就好了,下官前些日子看了一個巡城的戍衛,也是心思鬱結,這病可比公主您的狠得多了,吃了藥睡了一覺也就好了。”
    寧安公主心裏有事,見他說起他人也是一樣的傷心,也就好奇追問;“這戍衛可是遇到什麼事?”
    付青璃正色說道:“說是在手下麵前丟了臉。”
    寧安公主被勾起興致,連一邊幾個宮女也暗暗偷聽,付青璃又繼續往下說,“這戍衛是個懼內的,懼內也就算了,偏偏怕人知道,一有機會就大肆撇清,生怕別人說他怕老婆。這一天,他見手下一個差役臉上有傷,知道是夫妻二人吵架,繼而動手讓他內人打傷的,便故意去問。那差役見機也快,推說是後院架子倒了砸傷的。那戍衛自然不信,就呼人拿那女人來嚴辦,不料他夫人在後堂聽見,二話不說便要出來教訓。他一見,大急之下腦子也不好使了,連忙搶出堂外,一邊還對那差役說快走快走,我家後院架子也要倒了……”
    一屋子人原本聽得興起,聽他說到這裏就知道他是在瞎編,但他說的有趣,全都笑得打跌,寧安公主臉上早就撐不住了,就連太後常年刻板板的臉上也是一片笑容。付青璃見眾人都笑的差不多了,正色對寧安公主說道:“這原是編的,為的也就是引公主一笑。心思鬱結原不是病,卻可以生出病來,這是心病,是最不好治,也是最好治的,每天開懷一笑便足夠了。公主現在可否覺得胸口憋悶略好一些了?”
    寧安公主停得暗暗點頭,果然覺得人舒爽很多,心裏更是感激。正要稱謝,就聽太後開口問道:“付太醫,不知德妃最近如何了。她才遣人送了東西來,難為她有這份孝心,隻是聽說身子不大好,實在惹人擔心。”
    付青璃連忙答道:“德妃娘娘身體安好,隻是身子沉重,行動不便,加之天氣突然轉冷,有些倦怠。”心裏卻覺得奇怪,太後不喜德妃他是知道的,他來慈寧宮問診也不是一次兩次,太後從來沒有如此慈祥的和他說過話,也從沒有問過德妃一句。他心裏不解,麵上卻不動聲色,隻是恭恭敬敬回答。
    辭了太後和公主,付青璃還是由侯滿領著出了北門,順著宮牆往外一轉,就見他來時那頂小轎,還是那四個轎夫。侯滿上前吩咐幾句,便請他上了轎子,付青璃抄了暖爐在手裏,轎子也走得比來時平穩的多,隻覺說不出的愜意。正當他將睡未睡之際,就聽得承安門方向一片喧嘩,付青璃算算時辰,他在宮裏耽擱了那麼久,竟然已經到辰時三刻了,想來天祚帝早上病發得不巧,正是要去早朝的時候,百官都在承安門外候著,宮裏人忙了半天,這時才想起打發這些大人們回去。想起父親和兩個哥哥,付青璃也是心裏煩悶,他今天遇到的事情紛繁複雜,大耗心力,實在不願意回去再麵對他們。掀開簾子對轎夫吩咐:“霍大哥,麻煩再走快些。麻煩兄弟們了,跟著我凍了半宿,下次我請你們喝茶。”
    那個姓霍的轎夫是個一臉胡子的大漢,聽付青璃這麼說哈哈一笑,便加快步子,把個轎子抬得有如奔馬一般。一邊走一邊說:“付兄弟說的什麼話,都是自己人。再說不抬快些你便不請我們喝茶麼,恁的小氣。”
    他雖充的是轎夫的差使,本職卻是皇帝身邊的侍衛,武功了得,一邊奔跑一邊大笑渾不在意,說的付青璃也笑了。付青璃雖是太醫,早年也遊曆江湖,磨煉技藝,他與這些侍衛們打交道反而比和官員們說話要自在的多,天祚帝的頭痛病向來是付青璃在醫治,半夜傳召進宮問診也是常有的事,每次都是那麼幾個轎夫,一來二去的也就混熟了。付青璃也是腆著臉賠笑:“是是是,當然要請。我這是求你呢,可要趕在那些回府的轎子們前麵,否則大家都逃不掉。”
    幾個轎夫一聽,更是撒開腳丫子大跑特跑,這可不是開玩笑,上次跑的不夠快被人逮住,絮絮叨叨問了半天,偏偏又是些有銜有品的大員,既說不得又逃不得。他們都是粗人,比不上那些文官能說會道,也隻能仗著自己身高馬大,三十六計了。
    幾個轎夫把付青璃送到付府門前,就又抬著轎子逃命般走了。付青璃進了府門就直奔後院,交代小廝自己要休息,不許旁人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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