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外話：喜歡悲劇的就可以不用看下去了。明澤的舉動可以一窺一二。如果鳳莞爾死了，明澤勢必去殺海默個片甲不留。但是這樣執著複仇的行為也會讓明澤在烏闍有一個悲哀的結果。不會有人讓他複仇順利，或者在最後一刻，有人利用了他的複仇心理，然後在成功的最後一霎那，把他斬於馬前。然後，他占了烏闍，同時也有了海默。雖然，海默不是什麼值得占領的地方。（明澤不過為了報仇而已。）但是最後，明澤會是開心的。因為報了仇，因為最後的那一刻，他勢必見到了鳳莞爾的莞爾一笑。
    這樣的結局，可以述說，但是我卻不願這樣寫下去。我喜歡兩情相悅，相廝守的快樂幸福。悲劇的朋友們可以根據上麵的劇情，自由哀悼。喜歡好的結果的，請向看下去。
    鳳莞爾睜開雙眼的時候，她卻看到了澹台修的臉。
    “怎麼，是你。”話說得有氣無力。那一箭刺得真凶，差點要了她的命。也多虧她早有意識，躲開了要害。
    “我聽到戰況，本想給你鼓鼓勁兒的，隻是，沒想到看到這樣的情況。”澹台修笑得幹淨，這人一直給自己如沐春風的感覺，鳳莞爾心想。是不適合那樣爾虞我詐的皇宮朝廷。忽然想起一句詩：幾時歸去，做個閑人，對一壺酒、一張琴、一溪雲。那才是他的清淨吧。
    澹台修看鳳莞爾看著自己笑得悠遠。心裏卻有些了然。雖沒有驚心動魄的那種感覺，但是他知道，他是喜歡過這個女子的。
    她眼睛似乎能看透自己的想法，看到自己的無奈和所有向往。七竅玲瓏心就是指這個女子吧。少了幾分女子的溫婉動人，卻有著別樣的剛毅和溫存。
    他喜歡她，現在也喜歡。隻是這樣的喜歡如同涓涓細流，慢慢的流動，讓人感覺不到那種浩大聲勢，震撼人心的悸動。他的喜歡相對於明澤來說，太過悠遠，隻是對她而言，又太多溫婉。在她激蕩的人生裏，太多輕柔，如果天邊的雲，飄著，點綴著，卻不能留下痕跡。不如那平日裏滲透的，最後破土而出的那種轟然而來的氣勢，不如那人的一往無前和全然不顧的執著。
    澹台修微微歎了口氣，隻是，遇見，也是一種幸運。如果沒有遇見，那麼他連這樣一個機會都沒有。連一個流淌過她心田的機會都沒有。
    沒有遇見她也是一種遺憾啊。
    “你想什麼呢？”喝過水，慢慢起身的鳳莞爾看著神情有著變化的澹台修笑著問道。
    “我想你最後的時候，看到了誰？”澹台修溫溫的問道。
    鳳莞爾略微遲疑，低頭暗笑道：“我恍惚聽到了明澤的聲音，看到了他的身影。”
    澹台修重重歎了口氣：“我當時就在他身側，也叫了你，怎的你就聽到了他的聲音看到了他的身影，嗐，我又算了什麼？”
    說的好似多大委屈一般。鳳莞爾笑了起來。隨後漫不經心地看了看房間裏麵。
    澹台修一見鳳莞爾的模樣，笑了出來：“分明不把我當回事兒，心思都飄一邊去了吧。”笑得鳳莞爾有了幾分不好意思。
    略略停頓，她收起了笑容，然後小心翼翼問道：“後來，怎樣了？”眼睛卻不看澹台修，隻是一味看著手裏的水杯。
    澹台修帶著幾分認真看向了鳳莞爾，遷了遷嘴角，眼色些許複雜看向了鳳莞爾：“好消息和壞消息，你聽哪個？”
    鳳莞爾忽然笑了，看向了澹台修說道：“好壞不過是勝利與否，誰生誰死。你就一氣兒說完吧。我有心理準備。”
    澹台修深深望了鳳莞爾一眼，看似複雜，然後輕聲說道：“海默撤兵了。”
    鳳莞爾點點頭。這是可以預料的。然後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正襟危坐，十分認真地看著澹台修，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澹台修頓了頓說道：“蔣司昂殉國了。”
    鳳莞爾心裏一疼。那個身材高大，性格直率的男子……死了……她還能記得他的激進和魯莽。大軍彙合時候的激動，決戰時候的決然。她記得年幼時候，他還曾抱過自己。把自己高高舉起，舉過頭頂。她記得她對他說：“我要當皇帝。”那個時候，他的一臉淡然。他自始至終都相信自己，如同相信他親生的孩子。甚至當她的決定讓他有幾分迷惑遲疑的時候，他依然選擇相信她。
    蔣司昂是她心目中的師長、如父親般的角色。在隨軍的時候，父皇照顧不及她的時候，是他把自己拴綁在他的身前，把她從亂軍中帶了出來。她從未說過謝謝，現在竟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竟然沒有對他說過真心的謝意和尊敬。沒有把自己對他的所有感覺告訴他。也許對他而言，她的話很重要。如果重要，他沒有聽到，那麼對他不是一種遺憾麼？也許這些都在他心裏，不需要她說出來。隻是如果這樣，她卻更加遺憾，遺憾他如此了解自己，卻沒有在他有生之年，對他盡到自己的那份心意。
    鳳莞爾對勝利有幾分把握，卻對死亡的準備沒有那麼充足。尤其是他。這個消息讓她沒有了那麼強烈的對勝利的歡喜。她默默無語，眼睛紅著卻哭不出來。
    澹台修看著那樣隱忍的人，心裏也跟著疼痛。“他衝到敵軍陣營，追殺那個射殺你的人，結果被人圍堵，身重數箭。孔溫派人去找回的屍體。”
    竟然還是為了她白白害了性命。喉嚨哽咽，無法出聲。明明還有很多想要知道的事情，卻一下子都憋在胸口。悶著，無法呼吸。
    “我不是個好軍報，說的都讓你無語了吧。”澹台修說的輕鬆，但是看著那張傷心卻找不到突破口的人兒，怎麼都說不出什麼。
    他喉嚨也像塞進了什麼一般，無法言喻。
    他並不熟悉蔣司昂，卻因為鳳莞爾的難過和隱忍開始難過。
    澹台修微微頓頓卻轉身離開了房間。他能做的是留給她一點時間去消化。這場戰爭的結果和過程，損失和勝利都會有人告訴她的，隻是不是自己就好。看到她的茫然傷心，他更加難以開口。原來自己如此沒用。
    鳳莞爾以一個女子的身份去經曆所有的殘忍和生死，他卻連說出來都覺得難過，他不適合她，沒有這樣的勇氣吧。
    澹台修歎著氣，一個人喝著酒。
    明澤看到澹台修喝酒的身影，嗤笑著。
    酒是這樣喝的嗎？酒是用來消愁的嗎？浪費了女兒紅。明澤卻不出聲，他遠遠站著，他要給自己點時間。讓她去消化戰爭，獨自排解，然後再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有依賴。
    這是自己的小算計嗎？也許吧，但是為了她好。明澤笑著歎了口氣。要得到一個人，是要用盡心思的，尤其是對著這麼一個女子，身為皇帝的女子。她要的永遠比自己付出的腰多。這是宿命。不可改變的。愛上了，這能認命而已。
    明澤看到孔溫從房間裏出來，卻也是蒼白的臉孔。按捺想要衝進去的念頭，擺弄著手中的簫，暗自等待。
    時間過的很慢，也很快。
    時間過得很慢，明澤以為都已經過了一年。
    時間過得很快，快得鳳莞爾以為隻是一眨眼的時間。
    司勵受了重傷。宿雷、葛明都還算完好。
    自己雖是比較嚴重的箭傷，卻是被明澤帶回來的。半個多月的治療，昏迷，也算是撿回了這條命。隻是，聽到那麼多的傷亡，心裏總是難過，不知道這個結果是應該高興還是歡樂。她有些茫然。
    還好，身邊的人都給了她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整理。
    於是，在第三天，她便讓孔溫開始準備葬禮。盛大的，給所有將士的葬禮。在所有將士前麵的是裝著鳳莞爾鳳凰朝服的棺材。墓碑上刻著密密麻麻的名字，鳳莞爾的名字卻在第一位。
    鳳莞爾身穿著白色素袍，一步一步走在隊伍最前麵。明澤隻是遙遙相對，不參與也不離開，隻是以烏闍國國君的身份，致上他的哀悼和敬意。
    送葬的隊伍浩浩湯湯。
    鳳莞爾卻隨著腳步的前行心裏越發坦然：就讓這悲傷在這裏盡情發泄，就讓自己在這裏悲傷著，等回到了鳳都，就隻剩下喜悅帶給所有的來儀的臣民吧。
    鳳莞爾耳邊傳過明澤的簫聲。直到她醒來，還未曾單獨和明澤相處過。但是聽到簫聲的時候，她忽然覺得，一直以來了解她的不過是明澤一人。
    給了她愛，又給了她空間和時間。但是又能適時給予她安慰。明澤啊……
    一首挽歌清唱著，空氣中都蕩漾著悲哀和離別……
    “荒草何茫茫，白楊亦蕭蕭。嚴霜九月中，送我出遠郊。四麵無人居，高墳正嶣嶢。馬為仰天鳴，風為自蕭條。幽室一已閉，千年不複朝。千年不複朝，賢達無奈何！向來相送人，各自還其家。親戚或餘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①
    那遠方的人，我不能把你的親人帶回到你的身邊。我無法讓他們生存下去，也無法一一辨認他們的屍骸，我隻能盡我所能，給他們一個隆重的儀式，讓他們走得安詳。
    這荒茫的草原，那淒涼的白楊，都用肅立的風聲給他們送行。我不能夠陪著他們一同葬在這裏，是我的遺憾，但我把君王的身份葬在這裏，陪著那死去的人，讓他們不會迷茫於這人世，成為荒野孤魂。
    那佛寺的誦禮給他們指引，讓他們找到回家的路，讓他們能夠看到親人的最後一眼。
    這熊熊大火一旦燃起，這墓室的門一旦關閉，他們就真的與我們天人永隔。再沒有鮮活的身形，時間長久，我們也許都會忘記他們，但是無論別人如何歡顏，他們永遠都有存在過的痕跡，那痕跡就在這墓碑上，紀念著他們最輝煌的時刻。
    我不會忘記，即使我記不住他們的名字，但是我不會忘記他們的付出，我不會忘記這戰爭的慘烈。我要做的是實現我的諾言，給來儀一個盛世，讓他們瞑目安心。
    在大家歡笑的時候，我都會想起這場戰爭，我會記得大家激昂的呐喊，我會記得，永遠記得。即使歡笑，其中也有著今日的悲傷。這歡樂都是在悲哀的基礎之上的，讓人們在歡笑的時候都感染悲傷，即使他們不知道這悲傷從何處而來。
    我的將士們，在我心中，你們如同山高，如同海大，我感謝你們。
    我惟願，你們安息。
    ①摘自古人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