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瑩在玫琳家停留了一夜，自己暫居在客房裏，眼閉了，心卻始終未曾停止琢磨。她也是厭惡那些窩贓調奸的戲子，連那幫子說書的曲藝人也一並厭惡了。卻不想昨日一見柳月白這樣的人，那些厭惡之感竟大大降低了。她從未遇到過如此跟她真正平等的人，以前一直講“平等”。可在外麵一來她是童府裏的小姐，那起子攀高踩底的人自然好好伺候，二來即使不是下麵人，她仍是小姐，該有的尊重也讓那些自詡“紳士”的人們對她捧著，卻多了該有的距離。女孩子家們到了一起，談得又多是衣服鞋子電影明星，從沒有一個人將她真正地“尊重”起來。而那個星目劍眉的白衣男子，就淡淡在她記憶裏化成了賈寶玉。
    “柳月白，我自能想到辦法見你，你且等著吧。”她突然睜了眼，雙手捧著滾燙地麵頰，悄聲自言自語。
    這一麵，婉瑩一回到家，童老太太就急忙遣人請了醫生來診視她昨日扭到的腳踝。診了發現無事才放了心。看著婉瑩有些憔悴的臉，趕緊讓她歇著去。
    “奶奶，這幾日商行事多，叔叔又不在，我也沒有看顧好您，今兒我特地給您帶來的上等官燕。這倒沒什麼特別的，您看這個。”是大少爺斯琴，今日想著有了空，到老太太這裏問安。懷鳳雖來的久，倒也沒細細看過大少爺。這大少爺同是留洋回來的人，卻比二少爺顯得更洋派，頭發用男士的頭油理得一絲不亂，眉目倒與二少爺相仿，卻少了一絲和善多了半分肅穆。據家裏人說，這大少爺從小都是頂受規矩的本分少爺，所以很得人喜愛。懷鳳看到大少爺手裏拎著的食盒，想著去接過來。
    “大少爺好，我還說您真是貴人事忙，多久都不來了。”還未等懷鳳接過來，鸚哥兒放下手裏的撣子，三步並作兩步，接過來，一看，竟是北麵的雞頭紅菱。
    “鸚哥兒姐姐教訓的是，我這不是來向奶奶賠罪了麼。”大少爺坐下來，開著玩笑。
    “鸚哥兒，想是跟大少爺一起長大的就沒大沒小起來，得了，你們也是不講究這個了，他都不在乎，我這老婆子也不管你們了。難得老大的孝心，奶奶知道。這幾日有你弟弟妹妹，還有你這三嬸子，我沒事的。”老太太今日心情好，自己負了手，看著兩人調笑取樂。
    “三嬸這幾日在奶奶這邊可好？也是辛苦了，趕明兒叔叔回來，我辦一桌。”老大彬彬有禮，既是調笑，也不失分寸。
    “大哥哥今天怎麼有空？”婉瑩洗了澡，換了家常衣服，過來探視老太太，看到斯琴，略有些驚訝。
    “聽說你的腳昨日在武家崴了，我去的時候也沒見著你在舞會，老太太又離得早。白白讓我跑了一趟。現在可好？”轉了頭，斯琴撚起一把鬆子，一麵向嘴裏送著，一麵看著婉瑩坐下。
    “本就沒事，隻是看著武家園子好看，一時就逛了逛，要怪就怪那不聽話的鞋子吧。”說完，兩手捧著臉，鼓著小嘴。一副小孩子生氣的表情。
    “婉妹妹永遠長不大，將來到了婆家可怎麼辦？二嬸吃齋念佛的拜著，倒沒空求求菩薩保佑婉妹妹找個好婆家。”斯棋遠遠說道，可是人未至聲先聞了。
    “二哥哥壞……”婉瑩害了羞，跳起來打著斯棋。
    “你們兩個略靜靜，別吵到奶奶。快過來坐吧，三嬸也別站著，也坐吧。”等大家坐定，老大繼續說道，“昨兒上午叔叔拍了電報來說辦好了北麵的事，不日就要回來了。奶奶，我見您最近也大好了，三嬸在這邊住久了也不是規矩，還是趁早搬回去吧。熟悉熟悉，叔叔回來也好。”
    童致善一直未在家，懷鳳甚至忘記了自己是他的小老婆這樣一個事實了，今日聽得童致善就要回來，心頭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抓緊了衣角。又下意識抬頭看著斯棋，眼睛裏燃燒的是死灰色。可是她知道，斯棋這棵救命的稻草，今日是鬥不過童致善這團火焰了。旋即，她又衝著斯琴點了點頭，說到：“我這就和蘭喜去收拾，趁著今日沒事，就搬回去。老祖宗可還有吩咐？”
    “沒事，你去吧，收拾收拾，等牧仙回來也不至於紮手紮腳地什麼也不懂，老季，你去幫幫忙，順便也教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