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黑夜中的窸窣之聲傳入耳中，愈發顯得這夜黑暗的可怕。
    “老大，這方法能行麼？”從那深黑的草叢傳來賊賊的一聲話。
    “能不行麼？哼，保準讓這群賊人死在我們的美人仙之下。”隻聽得另一個人用惡狠狠的語氣說道。
    “哈哈，老大說的極是，想到無境人肯定不知道我們竟然把美人仙放在了這熏香之內，讓這夜來得更漫長一些吧，等他們一覺醒來，嘿嘿，就見那閻王去啦。”
    “笨蛋！”突然那另一人伸手在這人頭上重重一記。
    “哎喲，老大，我的好老大，我娘說了不能被人大頭，會笨的。”被打的那人小聲咕噥著。
    “笨蛋！你還可以再叫地響一點，索性直接在人家的耳朵裏去說，說你現在要去毒死他們！。”那人口中的老大又是一記地打在頭上，一副恨不得把他的頭塞到草地的。
    “是……是，是，那老大……我們現在怎麼進去？”那人摸摸頭，有些無辜地問道。
    “跟我走，小聲點，笨蛋！。”
    於是在草叢間的窸窣之聲漸漸消失，隻是偶爾傳來一陣一陣的悶響……
    然而方才那一出像是戲一般，按著劇情在躲在另一暗處的人前演出。
    “易，我們要不要跟著他們？”夜風拂過，帶著蘇洛方輕聲的耳語，傳到易孜的耳邊。
    “不用，無影，無蹤自會處理這件事，別忘了我們還有其他事。”易孜一臉嚴肅的說著，但語氣依然是那樣溫柔。
    “易，這一戰以後……會平靜了麼？”蘇洛方看向那無盡的夜空，莫名的有些傷感，時間轉眼竟然已經過了那麼久，初次在花嫣樓的偶遇，忘不了的那一次次相同的夢境，第一次正式照麵，紛紛擾擾的誤解和疑慮，並肩同戰，策馬飛馳，一路的風景，天上人間，情如風情如煙，浮雲翩躚，難分難解……
    “斷得了的戰事，卻停息不了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的陰謀爭鬥。所有的戰爭，不正是因著有這些金錢權貴的誘惑才來的麼？這無境國，蒼那，傶國三國開始爭奪這天永大陸，大大小小的戰事又有過多少？更何況還有哪些如曲卓等之類的小國也想來嚐嚐鮮，明的暗的通謀大國，誰能真正一統這塊大陸，讓百姓不再忍受戰亂……”易孜的聲音一點點淹沒在了這漫漫黑色之中。
    “那該要多久，才會有這麼一個人來統一這個大陸。或許我們看不到了吧……”
    “總有希望，隻是實現了這個願望，也許要付出好多好多。”易孜若有所思地說。
    “不管怎樣，我們把眼前的這場戰火平息吧！”蘇洛方很想將這樣的氣氛壓下去，拉起易孜的手，慢慢潛入敵營。
    易孜的手很冷，摩挲著可以握到分明的指骨。蘇洛方的心裏莫名泛起一股心疼，卻不知該如何表達，隻是很傻地緊緊、緊緊再握著那隻手。哪怕隻是一秒。而那一頭，易孜也在緊緊握著蘇洛方的手，一雙不大卻比自己寬厚的手，隻是心裏想起那天平英帝對自己說的那番話，心裏不禁狠狠地一揪。
    “易孜，不，我該叫你林易孜，這麼多年了，你心裏的怨，心裏的恨，我都記在心裏。翎冉……我的翎冉，當初若不是我的一念之差，也不會害你失去了母親，失去了家人。我……”在浣竹居裏，也就是崬璟平英帝的私人住處，他派人找來了易孜，想將那一些一直沉澱在易孜心裏的密雲散去。也是在為自己心裏的一個計劃做著打算。
    “你說我的母親叫林鴜夙？她是……曾是你的妃子，你因為醉酒而讓那個他懷了你的孩子，卻因為你的不理解，你的自以為是而流亡在了民間，最後含恨而死了？！”易孜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充滿了未知，卻不知道今天這塊硬傷這樣被揭開之後，是這樣的生疼。他以為他隻是沒有那麼多運氣，在一個個充滿血腥的地方輾轉之後，總會有平靜下來的時候。能讓他想想娘親，想想他記憶中的人。然而，一切都發生地那麼突兀，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作如何反應。
    “那易南宇是誰？我記憶中的被我喚作娘親的人又是誰？這樣算來，為什麼我現在還隻有二十歲？我為了了解身世真相，差點死在‘嗜血’的鬼門關是為了什麼？我在這偌大的皇宮裏做侍衛又是為了什麼？我的人生，難道就一直要這樣充滿莫名其妙和謊言麼？我現在又被叫上場去打這場仗是不是又是為了什麼？還有你的那個兒子，給我和蘇洛方在城殿之內建造住所又是唱的哪一出？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厭倦你們這些主宰者毫無人性地指揮著底下的人，卻從未考慮過後果！”易孜有些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為什麼這一生的戰役就仿佛怎麼打也打不完？？
    “易……”崬璟對於易孜會有這樣的反應似乎是有些吃驚了，這麼多年以來，他在自己的心裏，永遠是那個冷靜旁觀的人。仿佛任何事都不值得他浪費一絲情緒，隻是偶爾會為了蘇洛方和莫翎閱的事，而有所波動，卻也從未見有今日這般的憤怒，甚至可以說是將這些問題嘶吼著甩給了他。
    “不要這樣叫我！你不配！不配這樣叫我！”易孜的情緒依然是一觸即發。換了誰，在經曆了那麼多年之後，竟然發現自己像是個木偶般，一直在被人牽著走。連記憶都是假的，不清楚的，不知是該悲哀好，還是憎恨知曉的人好。
    “你的母親，當初是我的錯，讓她這樣離開我的身邊，確實是我的錯。後來我派人去打聽，說他被蘇府的人收留，在那裏得到了照顧，好像生活在那裏更加適合她，於是我暫時就沒有想把她接回來的想法。誰知過了一段時間，我安放在蘇府的人說，翎冉有了我們的孩子，我和翎冉的孩子，”崬璟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裏滿是幸福，卻在一瞬間變成了絕望，“我立刻派人去，想把她接回宮裏來，有了我的孩子，我就一定不能再讓她在外了。隻是……隻是誰知道，翎冉是這樣貞烈的女子，她竟以死，以死來維護她內心的純潔，我的人前去的時候，她已經快不行了，但還好被易南宇，也就是我二十死士將領救了下來，照顧了幾個月之後，她在生下你之後就因為失血，並且虛弱過度而永遠離開了你，離開了我……而蘇府在火災後找出的屍體，是當時縣衙牢獄裏一個共犯的幫夥人，因念在有孕而押後另審，碰巧在那一天因誤食而死亡。於是當時易南宇就想到用她的屍體來代替被我們救走的翎冉……”崬璟此刻的心情，像是又沉陷在了記憶的畫麵之中，不禁有些哽咽。
    “那為什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當時易南宇把你抱回宮裏的，我把你安放在我一個信任的大臣家裏，誰知幾個月過去了，你竟不如其他的孩子一般，仍如出生時的那般大小，後來我請了太醫過來為你醫治。他們發現你身上中了一種奇怪的毒，這些毒在你身體裏，沒有對你造成其他的影響，隻是會抑製你的成長，後來易南宇帶了二十死士中的五個，去他國尋藥，終於發現了一味可以醫治你的藥，但這藥帶來的副作用就是會使人失去之前的記憶。於是，我想使你重新開始你的人生，就私自地給了你記憶，這之後……你應該都知道了。”崬璟一邊看著牆上的畫，一邊說著。
    “那為什麼，為什麼在我做侍衛，去‘嗜血’的時候，你都未曾向我說明？讓我像個傻瓜一樣，一直以為自己有的記憶是真實的，自己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爹，給娘親一個公道。”
    “那是因為，我怕你以後知道了會怨我。”崬璟看向易孜的眼睛說道，“因為我後悔當初給了你終於的記憶，我已經為你選擇了一次記憶，不想再因為這樣，而讓你再次迷失了自己，迷失了人生。”
    “哼，那我真要謝謝你了。”易孜並不領情，他不喜歡他人隨意這樣安排他。
    “我知道我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隻是現在我隻能做一些彌補你。”
    “彌補？你想要怎麼彌補？給我錢，還是還我記憶？”
    “如果我說是這個江山呢？”崬璟冷靜地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哼，江山？你以為每個人都是像你這樣貪婪著這些麼？”易孜不屑，他要的隻是一份寧靜，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那如果我再告訴你，那個蘇洛方，當初我看到他的時候仿佛像是看到了你，看到了翎冉呢？”崬璟又拋出這樣的一句話，卻是真正讓易孜震住了。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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