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書生（下）
    “仲爺爺啊，那個你們這兒缺不缺人呐~~~~”我慘淡淡的轉過臉求助，仲閻無奈的看了我一眼，“先生不喜歡生人。”我鬱悶。
    “公子放心，在下絕不會吃白食，書寫繪算，辰某還是能幫上忙的。”辰黯仿佛認準了我一般，可關鍵不是你能幹什麼，我要真把這小子帶回去，芙蓉的臉不綠了才怪。
    “公子可是有什麼難處？如果是這樣，辰黯莽撞了……”他麵色黯淡下去，又是一欠，中規中矩，我忽然覺得自己特罪惡。其實帶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吧……我眼珠子亂轉，看著他這動作忽然有了惡作劇的衝動，若是帶他去了木兮樓，那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很有趣~~~
    “沒沒沒……那辰黯跟著我好了。”我衝蒲葦吐吐舌頭，笑的極其奸詐。
    仔細想想，說不定也不是什麼壞事，流殤在我身邊安插了不少人幫忙，可沒有一個是向著我的。辰黯是我救得，又是南耀人，跟這邊沒什麼利害衝突，說不定會在關鍵的時候會有些用處……不管怎樣，總會放心些吧。
    告別了蘇葉半夏和仲老爺子，我這才想起今天的目的是要去找棱落的，再過一個多時辰估計天就要黑了，隻得讓蒲葦先回去跟芙蓉打聲招呼說今晚不登台了，這才帶著辰黯急匆匆的趕到棱落的鋪子。
    紅帳鋪陳，墨漆朱匾，門口兩側撐起了兩個極大的屏風，有紅布蓋著，想必是芭蕉她們等身繡像做的廣告牌了，照這樣看，準備的應該差不多了。還沒進去，棱落便已從裏麵迎了出來，笑容很溫暖。
    “說了今天會來，隻是沒想到這麼晚，還來得及回去嗎？”他把我拉進店中，這才發現我身後跟著的人，細細看了半晌，才漫不經心的問了一句，“諾亞，這是？”
    “我的小跟班~~怎麼樣，帥吧~~~”我頭輕輕一揚，開始撒嬌。
    “你呀，”棱落在我額前的痣上一點，又轉向辰黯，“在下棱落，是諾亞的朋友。”
    辰黯趕緊回禮報名，極其虔誠，襯著兩個大男人客套的空檔，我一縮身子便鑽進店中，店麵已經裝修得當，貨也擺的整整齊齊，有模有樣的，依著棱落所學的經營手段，應該不成問題了。
    “明天什麼時候開張啊？”我轉過頭去看站在我身後棱落。
    “辰時，諾亞會過來嗎？”
    我不好意思的笑笑，“那個，我好像，應該起不來誒~~~”
    “嗬嗬，沒關係，你今天能來我已經很高興了。”棱落把我們引入內室，有人奉上茶來，我便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也不顧及了形象。
    “對了，明天要發的傳單準備好了沒？”
    棱落將茶蓋側靠在杯沿，熱氣騰散開來。“讓人抄了上千份，明兒一早就派人發去……你說的那些刺繡的屏風，還沒揭起便已有很多人詢問，想必是好奇極了。”
    “這樣才好啊，反正你已經向官府申請了專利權，也不怕別人仿了去……”
    棱落輕輕搖頭，笑的有些無奈，“隻是怕效果不大，連官府都禁不了，隨便塞些銀子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也過去了。”
    我輕輕闔上眼，想他說的也不錯，隻是……“這樣說不定更好，如果有人仿著，你們可以告官啊，依著棱家的聲望，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而且即便縣衙周旋拖遝其實對你也是有利的……”
    “有利？”棱落眉頭輕皺，很快便舒展開來，笑容蔓延至雙眼，出現淺淺的笑紋，“說的是。”
    做這廣告的目的本就是宣傳，打官司不管結果，勢必會將事情鬧大，這樣一來反而更達到了炒作的結果，說不定傳的更廣，而且棱落現在的目的隻是贏得過其他的候選者，法子一出，誰還會管最後的結算額是多少。
    “過一陣子，等大家的新鮮勁兒一過，再命人將前些日子在龍鐸那兒做的楊木模特擺出來，便又是一處吸引人的地方，這樣來來回回，恐怕你這鋪子的人氣，想擋都擋不住了吧。”
    我扶起杯沿，將熱氣慢慢拂散，發現辰黯正聽得津津有味，不禁笑笑，“辰黯可是要留在棱落這兒？他可比我有錢多了。”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笑著搖搖頭，頗帶了些堅決，我也不好再開玩笑。
    剛坐了沒一會兒便有芙蓉派來的人傳話，說那鳳家公子已在等我，這才想起還有個麻煩要解決。
    “鳳家？”棱落皺皺眉頭，“今天怎麼改了規矩了？”
    我笑笑，起身準備走，“玩了這麼多天了也該改改了……那我先走了啊……”說著便帶上辰黯坐了馬車回去，一路上他倒是極其沉默，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顯得有些困惑。
    兩柱香的功夫，車在木兮樓前停下，我掀開簾子由等在門口的龜公扶下，這才偏過頭去看辰黯，如期看到了他瞬間變白的一張臉。
    “柯公子，這……我們還是……”辰黯吞吞吐吐的在車邊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一臉為難。我伸手拉他，“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大男人一個你不會連妓院都沒逛過吧？”這就嚇成了這樣，要一會兒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那還不嚇死。
    他別扭了半天才終於肯下車，我便不再管他，急忙往裏走，正碰到蒲葦迎了出來，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姑娘。”
    “人呢？”
     “在屋中，媽媽正周旋著。”
    我輕輕點頭，發現辰黯一副如上戰場的樣子，緊緊尾隨在我後麵，不禁笑笑，“葦兒，先帶我去媽媽屋裏把衣服換了，你讓辰黯在外麵等著。”說著匆匆回屋，一路上遇到很多人，認識的不認識的，皆有些驚奇的看著一身男裝的我。
    匆匆找了套白衣套好，裏三層外三層看不真切，將頭發披散下來，不帶任何裝飾，慵懶而散漫，頗有些醉心的味道。推開門，恰看到辰黯依舊等在門口，見到我後，刹那間仿佛定住了一般，整個人頓時沒有了表情。我咯咯的笑了起來，伸出手在他麵前輕輕晃動，“傻啦！？”
    約莫半刻，他才慢慢回過神來，一臉的不可置信，正經到極點。“柯，你……你是……”
    “我是女子，還是這木兮樓中的頭牌……怎樣，辰黯還要跟著我嗎？”我靠在門框上看他，當初麵對棱落，是極在乎他的看法，而現在，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辰黯怎樣看我那是他，與我無關。他若願跟著我便跟著，不願跟著也隨意。
    他站在我跟前久久不語，目光已經歸為平靜，卻有一種我根本讀不懂得東西藏在裏麵，看似痛苦，像是有什麼被極力扭曲。
    我的心像被忽然刺了一下，垂下眼眸，不敢再去看他，繞道而走。我也許還是賭輸了，無論怎樣，仍是沒有一個人能完完全全的站在我這邊，不問對錯因果，也是，剛認識不到半天的一個書生，身份不詳，我在奢望什麼呢？
    也許在這個世界，我終是孤獨一人吧。
    “我留下。”他忽然閃到了我麵前，擋住我的去路，眼中透著一絲決絕，“我留下來。”
    我溫婉的笑了笑，頗有些說不出滋味，“那就走吧，隨我去看看今天欺負你的那位爺。”
    我知道自己給自己下了個很大的賭注，辰黯的身份有待確定，我現在不敢相信任何人，但是沒有賭，就沒有贏。
    “你不是說她已經回來了嗎？人呢？”老遠就聽到那鳳家大少的咆哮，芙蓉笑語相迎，圓滑的像條泥鰍。我苦笑的看了辰黯一眼，搖頭推門進去。
    “您看蒹葭姑娘這不是來了。”芙蓉趕緊推到我身邊，待看到辰黯後微微皺眉，低聲詢問，“這又是怎麼回事？”
    我穩住她笑道，“媽媽莫急，蒹葭一會兒便解釋給你聽。”
    芙蓉擔憂的看了他一眼，輕輕搖頭出去，我知道流殤會立馬知道這件事，以他的心思，隻要不觸動他的利益，是斷不會在乎我這些小伎倆的吧。
    “讓鳳爺久等了。”我笑著挪過去，在他對麵的桌子旁坐下，接過蒲葦手中的茶壺，親自為他斟上，“鳳爺不會怪罪吧？”
    “怎麼會。”他笑得極其開懷，“沒想到姑娘扮作男裝也一點兒都不遜色。”說著拿起桌上的茶杯，手很自然的便覆上了我的。
    “鳳爺見笑了，今日全仗著鳳爺大人大量，不與蒹葭一般見識，”說著再次拿壺將我手中的茶杯斟滿，手自然而然的抽了出來，“辰黯，還不快過來給鳳爺賠罪。”我扭過頭去，給辰黯使了個眼色，誰知他卻像沒看到一般，倔強的別過頭去，一臉不屑。
    “哼，脾氣倒不小。”那鳳家少爺一聲冷哼，滿臉傲慢，“你小子倒是有豔福，都少男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倒讓你一個窮小子把著了……隻是不知姑娘留他作何？”他扭過頭來，一雙眼在我身上亂瞟，絲毫都不掩飾。
    我趕緊笑笑，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公子不知，這樓中雖說龜公不少，但畢竟都是粗鄙之人，蒹葭也沒有興趣去差遣，我見這書生肚子裏倒還有點兒墨水，留下來替我管管帳也是不錯的啊。”
    “哦？那蒹葭若不嫌棄，由鳳某取代可好？”話音剛落他便已閃身過來將我半擁住，一雙手已經開始不老實起來，我暗暗叫苦，如此的姿勢，躲也躲不開，卻一時想不到應付的辦法，隻得回過頭去看辰黯。
    誰知他臉色一變，竟露出些不齒的神態來，連看都不再看我一眼，轉身便摔門出去。
    我心裏咯噔一下，迅速掙脫。
    “哼，假正經！”鳳少對著木門嗤之以鼻，隨後轉身看我，又換作一張笑臉，“他要走就隨他，鳳某留下來不就行了？”說著又欺身上前，令人厭惡至極。
    “姑娘，不好了！”蒲葦砰的一聲便把門推開，及時阻撓了他的亂來，我暗暗舒了口氣，趕緊掙開，“怎麼回事？”
    “媽媽，媽媽的舊疾又犯了，請姑娘趕緊過去……”蒲葦跑的氣喘籲籲，臉急得都紅了。芙蓉有舊疾？我怎麼沒聽過？心裏暗暗思負，但見蒲葦麵色無異，壓下心中不解，當下便順著杆子往上爬，趕緊回頭，也裝出一副慌張的神態，“鳳爺，真是不巧，誰知道媽媽的病竟會在今日發作，蒹葭得過去一趟，還請爺恕罪……”
    “舊疾？得了病不去請大夫找你來作什麼？”鳳少滿臉的不爽，語氣中摻雜著極大的不悅。
    “爺您不知道，我們姑娘也是精通醫術的，媽媽這病，一般的郎中是治不了的，隻有請姑娘過去……”蒲葦趕緊插話，回答的戰戰兢兢。話音未落，便又有一丫頭跑了進來，“姑娘，媽媽請您快過去！姑娘……”
    我汗，這都哪一出啊！
    那鳳家大少經不住一次又一次的打擾，最後帶著我的承諾拂袖而去，不悅到了極點，我癱坐在凳子上，終於舒了口氣。
    “說吧，到底怎麼回事？”見蒲葦正衝我擠眉弄眼，當下明白了不少，沒想到這丫頭倒是越來越機靈了。
    “是那個窮書生……”蒲葦吐吐舌頭，“他說是姑娘讓我這麼做的……”
    辰黯？我暗暗皺眉，莫非他剛才出去不是因為厭惡，而是想辦法去了？正想著，瞥見他走進來，臉上還是一副臭屁的樣子，板著個臉，好像別人欠了他多少錢似的。忽然心中一動，將蒲葦支了出去，這才再度打量起他來。
    “謝了。”我大大咧咧的蜷在椅子裏，懶懶的看向他，沒想到這家夥看起來冥頑不化一本正經，歪點子倒是不少。
    他站在門口一動不動，俊消臉上還夾雜著一絲冰冷，“你就一定要這麼生活？”
    我心中一震，慢慢抬頭看他，若星辰般的雙眸中驚愕迷離不解夾著淡淡的惋惜，仿佛隔得很遙遠，繼而笑了，“那你說我還能怎樣？聖賢書教，我知道你不齒女子如此賣笑為生，可是你要知道，若還有其他選擇的餘地，這世上是沒有那個女子願意如此的……”
    他頗有些無奈的看向我，眸光中夾雜了一種更深的表情，絲線繚繞一般，“我今日跟你走來，知道憑你的本事哪怕是離開這裏也一樣能活的很好，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我緊緊捏住茶杯，麵上卻笑的風輕雲淡，“因為你不是我，更不會明白進退兩難的處境……辰黯，不要太自以為是，你不了解我……”
    他身形微震，盯著我久久不語，最終歎息一聲，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