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賽前
     這一覺睡得很沉，再睜開眼申時已過，已是盛夏的光景，西邊的廂房此時正好照不到太陽，倒也沒有感覺到有多熱，窗外的那棵榕樹盤根錯節，滿樹的綠葉遠遠望去黑幽幽的一片，壓在人心頭，悶悶的感覺。
     “姑娘醒了。”蒲葦招呼人將水盆托到我麵前，我輕輕點頭，懶懶的洗了把臉才終於將最後一點兒迷糊褪去，見蒲葦偷偷瞟著我，笑笑，“怎麼了？”
     “是辰公子，在外麵等了姑娘好長時間了。”
     這家夥，不是告訴他我起不來的嗎，照這樣子，事情應該辦的差不多了吧，“那就讓他進來，順便幫我準備點兒飯，睡了一天都餓了……”蒲葦忙應一聲，將人撤走，這才打發了書生進來。辰黯在木兮樓中明裏是芙蓉請來的賬房，來找我的時候盡量都是避著人的耳目，當然，這也是我的意思，畢竟好辦事多了。
     “事都辦好了？”我斜看了他一眼，徑自坐到梳妝台前整理頭發，鏡中的女子神情淡漠而慵懶，卻有著最完美的容顏，一顰一笑足以攝人心魄。
    辰黯怔了怔，這才走進，恭恭敬敬，“辦好了，今日一早便差人將樓中選出的四十八位姑娘的尺寸量好，棱公子看了圖紙以後說五日後便可去取衣服，姑娘既然已把設計轉給他，這衣服就當是送給姑娘的了；至於其他材料的鞋帽配飾已經按姑娘的意思給龍少主送去，隻是畫中的發式，辰黯找遍了鄞都所有的鋪子……有些樣式卻沒有人敢接下……”他搖搖頭，一副極慚愧的表情。
    我輕輕笑了起來，交給別人辦事果然輕鬆，“這不能怪你，這本來就是我要送給龍鐸的一份禮，要是別人都會，就沒有賺頭了。”我畫中為了配合現代晚禮服和職業裝，有不少model畫的都是卷發，還有的是離子燙燙過的長直發，這裏的女子雖都是直發，卻沒有那樣的效果，這樣的發式當然是無人能做的出了。
    “頭發的事你就先別管了，待演出前一天我會找龍鐸的人來幫忙，現在我還有別的事要交給你，不過……”我眼珠子轉了轉，忍住笑，“辰黯可能要受兩天罪……”
    他輕輕看了我一眼，不語，但眼中並沒有排斥，我笑著繼續說下去，“這兩天你要幫著芙蓉訓練這群姑奶奶了~~~”說完歪頭看他，辰黯麵部僵了一下，神情很不自然。
    “姑娘不能差蒲葦或者別人去嗎？”
    “大家都知道葦兒是我的人，這次我不想沾上一點兒關係，你去最合適，記住，不要跟別人說起我，你現在去請媽媽過來，她會跟你說清楚。”我抬眼看他，辰黯將在原地一臉的不情願，最後見我沒有改主意的意思，才終於磨磨蹭蹭的出去。我這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想著辰黯一本正經的被一群女人圍在中央，不知道該是個什麼樣的場景呢。
    不一會兒，芙蓉便跟著他走進來，笑的燦爛而嫵媚。
    “我有時候真懷疑姑娘到底是怎麼生的，肚子中怎麼就會有這麼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兒，方才看過姑娘的圖，說實話，芙蓉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的衣裳。”芙蓉笑盈盈的在我床邊坐下，一臉讚歎。
    “畫著玩兒罷了，今日請媽媽過來是要讓媽媽當姑娘們的先生的。”
    “先生？你是說走秀的先生？”芙蓉很是不解，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這我哪兒會啊，聽都沒聽說過。”
    “所以蒹葭才請媽媽過來啊，你知道我不願意露麵，所以這姑娘們的調教便隻能落在媽媽身上了，你放心，我會先教你，到時候讓辰黯在一旁給你打下手就行。”
    芙蓉猶豫了半天，最終才點點頭，倒是表現出了頗大的興趣，“那就請姑娘說說這走秀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我抬眼示意辰黯坐下，將芙蓉也拉到桌邊，這才解釋給他們聽。“所謂走秀，其實是以展示服裝為主，配合著模特兒，也就是姑娘們的表演，基本上是以貓步為主，隻是我畫的其他幾套衣服因為是不同朝代的，最好是以那幾個朝代女子的特色來走台。我現在把這幾種步伐走一下給媽媽看，你牢牢記住，到時候按服裝的不同將不同的步伐教給其他姐妹，這一種是職業裝的，也就是短衣長褲的那一係列的……”
    說著我站起身，在屋中以牆邊的架子為基準走了一遍貓步，再帶上最後的幾個展示動作，“這最後幾個動作姑娘們可以隨意，展露衣服也好身段也罷，想必大家都是各有各的注意，也算是給她們一個表現的機會了……媽媽，媽媽？”我手使勁兒在已經僵化了的芙蓉眼前晃晃，才終於叫回了她。
    “姑娘，這……這是什麼走法啊？也太……”芙蓉掩不住的震驚，再看辰黯，也僵到了極點，額，貌似古人都挺難接受的誒，竟然連芙蓉這樣的老鴇都這表情~~~~
    “這有什麼，我這還沒讓大家穿超短裙呢……放心吧媽媽，絕對沒問題，來，你走一遍讓我看看。”不給她拒絕的餘地，我急忙將她拉起推到屋子正中，笑的不懷好意。
    芙蓉沒有辦法，畢竟開始時已經說好了聽我的，隻得訕訕的看了辰黯一眼，那表情簡直可以說是豐富多彩，這才終於起步……
    “又錯了，媽媽，是直線，您老是往旁邊跑幹什麼啊？”我滿臉黑線，這都第幾遍了，貓步難道就這麼難？
    “哎姑娘啊，你看你這步子，又得挺胸又得收腹的，怎麼要求就這麼多……”
    “媽媽既然要學哪來那麼多抱怨，來，再來一遍。”
    芙蓉在我房中整整被折騰了好幾個時辰，從宮廷步伐到東洋碎步，直到最後累的滿身大汗，實在起不來了，這才被阿大他們架走。
    窗外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我陪著說了很多好話才終於將辰黯這座冷麵煞神請走，已是口幹舌燥。這樣一來，除了要選擇的曲子和幫她們燙發，能做的基本上也差不多了，剩下的就看芙蓉和辰黯的了。
    正困著，忽然聽得嗖的一聲，急忙睜眼卻什麼都沒有看到，當下覺得很是奇怪，再抬眼卻發現背著光的地方不知何時隱了一個人影，房間太暗，根本看不到相貌，身形高大，身材卻極好，不禁嚇了一大跳，一身冷汗。
    “你是誰？”我輕輕移下床，下意識的向門邊靠去，全身都充滿驚覺。
    “他讓我來告訴你一聲，宋禹初七日後凱旋歸來，你該行動了。”陌生的聲音，冰涼而沉靜，卻不是赤垣。我心裏猛地揪了一下，這兩天光忙著自己的事，倒把這個給忘了，七日後，七日？！這麼久的時間為什麼他卻知道的這麼清，難道他連戰爭的時間也能控製不成？
    現在連手心都開始冒冷汗，我死死的咬住下唇，警惕的看向黑衣人，“你是他的人？為什麼我以前沒見過你？”還是小心一些為好，性命攸關，出一點兒差錯便有可能萬劫不複。
    “我是誰不重要，但我警告你不要壞了他的事，否則到時候取你性命的第一個便是我……他已經給了你我的聯絡方式，我會在暗中幫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樣。”他的語氣極不友善，仿佛還帶著淡淡的敵意，我一時摸不準他的來意，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他便是流殤讓我在需要的時候用那半塊玉佩聯係的人了。
    “這你放心，我心裏有數。”我坐回窗前，現在已經確定了他暫時不會對我怎麼樣，恐懼消除了大半，也就從容了很多。
    他輕輕看了我一眼，扔過來一包東西，淡淡的中藥味，嗬嗬，又要十五了呢。
    再看他時，隻見身形一晃便沒了蹤影，透過窗子瀉下的月光正打在他離去時的長發上，綢緞一般眨眼即逝，美得極其迷茫。
    七天嗎？
    開始殺人了。
    我靠在床前，嘴角扯出一個不易察覺的淺笑。
    芙蓉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天才扶著腰找我，我把要教的全部教給了她，五月十五已經接近，青樓之間的競爭，也正是宋禹初回來的前一天。
    辰黯幫著芙蓉訓人，整天板著一張臉，已經快被姑娘們的抱怨聲淹沒，我在樓上的暗角裏笑著觀察每一個人的表情，像隻潛伏在暗夜之中的小獸，想自己的，做自己的。芙蓉對外宣稱這是荼靡的點子，所有人都很好奇木兮樓中這個同樣給棱落出了主意的神秘女子，一時間傳言紛紛，卻都隻是猜測，因為沒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便也更加傳奇起來。
    音樂已經送到了樂師那裏，根據不同的朝代是幾首曲風的融合，加入了現代的金屬元素，順便摻上鼓點。五天以後棱落那邊的衣服便也送來了，鋪陳在樓中，看得人眼花繚亂，一時間鶯鶯燕燕翠翠紅紅，那熱鬧勁兒差點兒把木兮樓給掀翻。
    我卻依舊掩在暗處，試著漸漸脫離人們的視線，這也是我這次之所以費這麼大功夫的目的，走秀之後，木兮樓的所有姑娘皆會在天啟掀起一片狂潮，到那時候，蒹葭的光環便會被分羮，一旦我辦完事情被送回南耀或者……永遠消失，便也不會再引起像以前那麼大的狂潮了。
    我靠在牆邊，笑的有些苦澀。
    “很累嗎？”有人從後麵輕輕攬住我，清冽淡雅，我笑笑將頭靠在他的胸膛，慢慢深呼吸，闔上雙眼，心頭沉靜。
    “你來了。”自那晚他的侍妾來鬧過以後，我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過龍鐸，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處置她的，也不想知道。龍鐸遠比看起來危險得多。那天我送給她的那些刻薄的話，聽蒲葦說已經在天啟各個青樓的姑娘之間廣為傳頌，不禁笑笑，從他懷中轉過身子，有些疲憊的看著他。“我隻是說讓辰黯請個信得過的師父過來，沒想到你到親自來了。”
    “我想見見你。”龍鐸輕撫上我的眉梢，慢慢摩挲，眼中滿是心疼。
    我心中一軟，不再說話，卻忽然感覺到一道視線，與流殤不同，卻也帶著淡淡的壓迫，順勢回過頭去，正看到辰黯一臉鐵青。
    “都辦完了，現在隻差頭發。”看到我回過頭，辰黯慌了慌隨即恢複鎮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還是他的招牌表情。
    明天就是五月十五，比賽的日子，芙蓉為了讓大家好好表現，今日竟將這木兮樓關了，一時間便隻剩了滿樓的女子。
    鶯歌燕語，笑語盈盈，這樣的氣氛下，又該藏著怎樣的風暴……
    我輕輕點頭，掙開龍鐸的懷抱，很自然的拉起他的袖子，“走吧，帶我去你們龍家隨便一家鐵鋪，我送你一件新的生意。”